咯吱响,很快就进了堂屋。没一会儿它又出现在院子里,穿过走廊,在我门口消
失不见。
片刻后,卧室门被叩响:「林林。」
不知为何,我没敢应声,而是扫了眼窗户。那里白茫茫一片,似有道亮光欲
穿透窗帘蓬勃而出。
但母亲还是推门而入。几乎与此同时,哀号再度响起,我不由又打了个寒战。
「林林?」她隔着被子拍我一下,「快起来,今天不用去学校了。」
「咋了?」我总算露出了个脑袋。
「你爷爷没了。」母亲背对着我在床头坐下,声音干涩而轻快。朦胧晨光中
她披头散发,裹了条黑呢子大衣,却在不经意间携着整个寒冬卷土重来。我不知
该说点什么,只好又缩回了脑袋。我甚至忘了挤出几滴眼泪。
半晌,母亲站起来,轻叹口气:「下雪了。」
确实下雪了。我又扫了眼窗户——理所当然,那道光更亮了。
爷爷死于心肌梗塞。头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早整个人都凉了。多么奇怪,
他老人家身上有那么多病——高血压,气管炎,糖尿病,又中了风、瘸了腿,最
后却被心肌梗塞一举命中。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也说不好。至少这个噩耗令余
刑尚不足俩月的父亲提前释放,负责接人的陆永平因此早早给XX科长通了气。当
然,也没准是奶奶的表现太具感染力。不等父亲进门,她老人家就奔将出去。
在即将碰触到儿子的一刹那,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嚎道:「你爸没了!」
虽然抱着奶奶,但我却无力控制她肆意奔放的声带颤抖。那跌宕起伏的冲击
力令我鼓膜发麻,连拂过门廊的阳光都在瑟瑟发抖。于是陆永平就关上了大门。
他提着个破包——肥脸一如以往般红亮油腻——狠狠地吐出俩字:「哭啥!」
其时父亲已跪到了地上,而胡同里的脚步声越发细碎而清晰。母亲搀着奶奶,
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那刚洗的头发却裹着浓郁的清香,不时拂过我的脸颊。
2000年的初春大雪纷飞,我在某位叔伯老叔的带领下,挨户登门磕了六七十
个头。在胡同口我碰到了陆永平。他和张凤棠一块过来。后者进了奶奶院,他则
帮忙搭起了灵棚。我站在门廊下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奇迹般地拔地而起。后
来我们拢起火堆,在棚子里坐了好久。再后来我上了趟厕所。雪猛得像肺痨患者
咳出的唾沫,苍茫大地间只能听到奶奶的嚎啕。然后天就黑了,来吃死人饭的人
络绎不绝。陆永平端一碗面过来,让我趁热快吃。
他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人都有这一遭,没啥好伤心的。」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个难以保守秘密的人。零零年春天杨花漫天时,我走在路
上,老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或许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剧烈变化,未必地动山
摇,却足以让人兴奋得难以入眠。然而那个正月上午见到父亲时,我却冷静得如
同寒冬腊月的平河水。他瘦了点——当然,也可能没有,刚剃的圆寸衬得额头分
外光亮。而青筋已在其上浮凸而起,顺着脸颊后侧蔓延而下,又在脖子上编织了
一张网。
配合着大张的嘴,眼泪无声地涌出,聚于鼻尖,再无可奈何地汇入透明闪亮
的鼻涕。阳光明媚,一切却在摇摇欲坠。
我吸吸鼻子,瞥了陆永平一眼。
他扭身拴好门,总算拽住了父亲的一只胳膊,依旧是俩字:「行了!」
后者并不这样认为,他一把甩开陆永平——与此同时,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
终于砸到了地上——在奶奶的伴奏下,连磕了数个响头。具体是几个,我也说不
准。只记得那咚咚巨响沉闷瓷实,像是土地爷擂起了一面神秘巨鼓,连门外的窃
窃私语都被淹了去。
中午母亲做了几个菜,印象中很丰盛,毕竟奶奶唠叨了好几天。留陆永平吃
饭,他却连连摆手。我只能在奶奶的吩咐下追到了胡同里。
他拉开车门,皱了皱眉:「回去。」
我希望他能再说点什么。然而没有。直到松花江倒至街口掉了个头,陆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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