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挺会说话。金树就金树吧。虽然俗
气了些,好歹让人知道我不差钱。」
程郑道:「我那边还有些上好的沉香,一会儿让人送来。」
「劳烦大哥了。」
程郑一脸严肃地说道:「身为主公家臣,自当效力。」
「那我是不是应该赏大哥点什么?」
秦桧正容道:「襄邑侯府那班歌姬就不错。」
「使不得!使不得!」程郑连连摆手,「老朽可经不得这调调。」
「拉倒吧,」程宗扬道:「咱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你也没闲着啊。」
三人说笑几句,程郑道:「两府仆役极多,将来如何处置,还得你拿个章程
出来。」
程宗扬想了想,「我原本想着一并遣散了事,但大哥专门把这事提出来,看
来我想的简单了。不知有什么缘故?」
「一来是那些死士。吕冀伏诛之后,他门下豢养的死士或死或逃,颇有些漏
网之鱼。其中若是出几个铤而走险的刺客,不能不防。二来是吕氏仆役。那帮仆
役昔日奔走公卿之门,往来诸侯之间,虽是仆从,也不可小觑。」
「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打发了就是。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得了。」
「此等小人,成事或有不足,败事尚且有余。」
程宗扬听明白了,程郑原本也在吕氏门下混过,对这些仆役惯用的伎俩并不
生疏。自己随手遣散,很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两府童仆数千,全数驱散,往后的生计也是难事。眼下我跟会之商
量,暂时收容,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样吧,告诉他们,愿意走的,一律发遣散费。每人
的基数为半年的薪俸,另外根据在府中劳役年限,每年加发一月。」
这是现代资方解雇劳工的惯例,但放在六朝,可是罕见的仁德之举。他说的
简单,程郑却是越想越觉得高明,感叹道:「贤弟思虑周全,更难得的是这份仁
者之心,愚兄佩服之至。」
秦桧道:「不愿意走的呢?」
「先查一下,没劣迹的不妨留下来。无论是此地,还是七里坊,将来都需要
人手,尽可安置。有劣迹的一律遣散,绝不收留。至于那些为非作歹,甚至够得
上犯罪的,全交给董司隶处置。」程宗扬冷笑道:「我处死了吕冀,也不在乎再
处死几个不开眼的刁仆。」
听到主公并不是一味仁慈,毫无原则地向吕氏旧仆示好,秦桧才放下心来,
抚手道:「刚柔并济,此举大善。」
「还有。」程宗扬道:「宅子有一处就行。对面的襄邑侯府,你们替我辞了
吧,免得太招摇。」
秦桧闻言应下。
过了正殿,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厢房,中间一道粉墙便是内院所在。
秦桧与程郑同时止步。秦桧说道:「两边的厢房有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和刘
诏、老敖等人值守。内院只有家眷可入。」
程宗扬笑道:「这还用避嫌?」
秦桧压低声音,「义姁和那位,在里面。」
程宗扬明白过来。内院还藏着友通期。友通期怀着刘骜的遗腹子,虽然刘骜
血脉可疑,但此事关乎天家颜面,绝不会公开,因此友通期怀胎的消息也必须隐
瞒下来,不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们去忙吧。我去院子里看看。」
*** *** *** ***
除了明显的标志被摘下之外,内院大致保持了原貌。相比前殿建筑的严整划
一,内院的建筑更加自如一些,楼阁依照地势铺陈开来,馆台参差,错落有致。
院中遍植花木,景物幽深。
不过程宗扬知道,这些参差错落的布置,不仅是为了居住方便,更是为了掩
藏真正的内宅。
孙寿引路,带着主人来到设置隐秘的奥室。那条自己走过的暗道仍是往日的
模样,不过身处其中,心情却与当日有着天壤之别。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初到洛都
的小卒子,在襄城君这种声势煊赫的权贵面前,淼小得就像蝼蚁一样。
然而转瞬之间,局势天翻地覆。自己一跃成为拥立天子的大功臣,皇后的主
心骨,拥有实封的舞阳侯。不仅这座宅邸成为自己的私人产业,连这座宅邸昔日
高高在上的尊贵女主人,也不得不隐姓埋名,沦为自己的私奴。
穿过暗道,便是别有洞天的内宅。孙寿建造府邸时,正值吕氏权倾朝野,声
势最盛的时候,整座府邸不惜工本,一草一木都费尽心机,比如这处只有通过暗
道才能进入的内宅,就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园中之园。
踏进内宅,彷佛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外界工匠们施工时嘈杂的声响完
全被隔绝开来,周围一片静谧,甚至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洛都的冰雪已经
融化大半,此处却还保持着最初的雪景。几株傲雪寒梅迎风而立,沾在蕊上的细
雪飘落下来,传来一丝幽澹的香气。
穿过回廊,面前是一座精巧的两层暖阁。朱红色的阁门洞开,阁内树着一面
巨大的七宝屏风,两旁摆着高大的熏炉,屏风前面的阶陛上摆着一张锦榻,眼下
榻上空无一人,倒是屏风后面传来阵阵笑声。
程宗扬绕过屏风,只见里面花枝招展,罂粟女、蛇夫人、阮香琳、卓云君、
何漪莲、尹馥兰……诸女聚在一处,不时发出欢笑,一片莺声燕语。
「都在这儿呢。」程宗扬走过去,「乐什么呢?」
「奴婢见过主子。」
众女纷纷俯身施礼,露出中间一个香艳的美人儿。大冷的天,她却只披了一
袭轻纱,雪肤花貌,体态妖娆,程宗扬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可一下子竟然没认出
来。
「新来的?」程宗扬很是纳闷,这些贱奴竟然会主动招人进来?
蛇夫人抡起竹鞭,朝那美人儿臀上抽了一记,训斥道:「还愣着干嘛?」
那美人儿俯身跪下,媚声道:「贱奴情儿,叩见老爷。」
「你是……胡情?」这贱人怎么又换了张脸?
何漪莲笑道:「我们闲着没事,想看看情奴的幻术,才把她叫来,让她幻化
形貌。好了,变回来吧。」
胡情直起腰,再抬起脸时,已经回复了本来的相貌。
程宗扬失笑道:「你们还真是闲的。」
蛇夫人怂恿道:「不若老爷今晚就收用了她吧。这贱婢还是处子呢,虽然是
个不济事的狐女,好歹也能消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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