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把她和邹杰的事瞒着母亲，但娴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每次芝和邹杰看电影或者熘冰回家，娴就用一种异样犀利的目光审视芝，芝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

    １９６５年芝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国营理发店工作。

    芝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一些，而娴正好相反，偶尔地芝和母亲一起出门，有人会误以为她们是姐妹俩。

    娴面对着三色堇潸然泪下，这是她的第一次哭泣。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把你的身子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公寓管理员登门的时候，娴从他尴尬的脸色中预感到了什么。

    过了两天娴接到电影公司的电话，让她务必去公司一趟。

    这种事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你说有就有吧。

    没多久芝就与同事邹杰谈起了恋爱。

    这房子不是付过款了吗？管理员说，是付过了，但付的是一年的租金。

    我是问你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不知道。

    １９３９年，娴在照相馆楼上生下了一个女婴。

    娴走到原来她住的房门口推门，门推不开，里面上了插销。

    芝的吞貌酷肖她的母亲娴。

    她把孟老板的丝绸睡衣剪成一条一条，从窗口扔出去。

    芝觉得她的脸

    很多时间娴在芝嘶哑的哭声中安然入睡，产后的娴更加慵懒了。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猛然看见离家前随手放于窗台的那盆三色堇依然鲜活，小巧玲珑的花朵和纤细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静若处子。

    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见管理员絮絮叨叨地诉说他的苦衷。

    娴打断说，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这使芝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太愿意和母亲一起出门。

    她无事不出门，害怕别人看见她怀孕的模样。

    芝淡淡地说。

    那个女婴就是芝。

    女婴只有四斤重，抱在手上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娴曾经给孟老板去过好几封信，索要芝的赡养费，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当她到达公司时，才知道她已被解雇了，从此再也没戏可演了。

    一个初夏的早晨，娴离开了那座豪华公寓，提着两只箱子推开了汇隆照相馆的门。

    另外，芝也不喜欢母亲的鲜艳别致的衣裙，她认为这与她的年龄不相称。

    她母亲说，你怎么回来了？不当电影明星了？公司解散了，娴说。

    娴说，他死了，心脏病发作。

    娴不再说话，她把枕巾抻了一下，捡起上面一根细细的发丝凝视着，她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儿的。

    娴从前的闺房现在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味。

    就因为他是党员你就跟他好了？党员值多少钱一斤？跟他赶紧断掉，世界上男人多的是，要慢慢地筛选，千万别随随便便去和男人好。

    我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

    有一封破破烂烂地退回了，封皮上有查无此人的字样。

    芝却以正常的速度生长着，她从早晨啼哭到深夜，但她活着。

    别想骗我，我是过来人。

    红了。

    灾难不期而至地降临了。

    我没问过他。

    她很少哺乳，也很少给婴儿换尿布，她想婴孩也许活不长，她也可能活不长，没有必要去履行母亲的义务。

    在照相馆楼上的小房间里，挂钟嘀嗒嘀嗒地走动，娴临窗而坐，计算着时间怎样慢慢地消失。

    娴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精心打扮一番叫了一辆出租车。

    芝说，他家里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你连他的家境都不知道就跟他好了？我知道他是党员。

    这时她深深地体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娴认识他，是国光美发厅的老王，经常替她母亲做头发的老王。

    她天天瞪着天花板，用所有肮脏的字眼咒骂着孟老板。

    你那个大老板呢？他不要你了？死了。

    娴说，那就对了，不是说一年吗？我住进才半年呀。

    撒谎。

    芝摇了摇头。

    娴在公寓的床上度过了难捱的三天。

    娴对老王笑了笑，然后又回头对母亲说，我们都是贱货。

    就因为怕疼断送了以后的锦绣前程。

    管理员面露难言之色，他搓着手想了想说，我就向你抖个实情吧：你住进来之前孟老板已经租过半年了，那会儿是另外一个女演员住这儿。

    你交男朋友了？没有。

    娴拼命推看门说，谁在里面？是一个男人吧？门开了，果然是一个男人。

    娴无望地等待着产期的来临，这是她一生中最灰暗沉闷的时期。

    娴当时如遭巨石击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母亲怒喝一声，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回家下种吗？谁让你回来的？这是我的家。

    娴有一天细细地打量了芝，发现女儿的眉眼更多的像自己，而不像孟老板，这使娴动了恻隐之心，她把乳头塞进芝的小嘴里，拍着芝说，你为什么要像我？像了我以后没有好下场的。

    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同事。

    她现在非常痛恨这种气味。

    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是也大过肚子吗？贱货。

    娴恨透了孟老板，这种仇恨也影响了她对芝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