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掉烟灰,他直起身,「出去的早,北京混了差不多二十年,云南、四川也呆过三年五载儿,去年才调回来,」
抹抹颇具艺术家风范的长发,往后压了压肩,他又笑了笑:「老啰,人啦,一旦没了雄心壮志,就得瞎琢磨怎样儿归根落叶,在有生之年,还能为家乡文化事业略尽绵力,也够本儿了。」
他说得百分之百是平海话,我确信无疑,但怎么听咋那么耳熟呢,没准是哪部影视剧台词,却分明透着几分萧瑟,或失意、悲壮?都不确切。
「你呀。」
沈老师止住笑,叹了口气。
老李没吭声。
我也不知说点什么好,想了想,我说:「咱们学校平海人挺多的。」
「是吧,咦——」
白毛衣抿口茶,猛然单手叉腰挺了挺胸,语调随着起伏的曲线一并上扬:「对了,那个……那个张老师是你妈吧?」
「啊?」
「张凤兰,搞剧团的,凤舞剧团那个?」
只觉玲珑的白色曲线在眼前不断放大,好半晌我才点了点头。
老李往这边瞥了一眼,旋即注意力就回到了茶盅上。
白毛衣馨香扑鼻,笑吞可掬:「挺好的,民营剧团,艺术剧团,你妈也是个女中豪杰。」
虽然知道不应该,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三千张老牛皮,冬日开始变得炎热。
「你咋知道……咋认识的?」
我只能笑。
「该认识就认识了呗,还有上次在大学城马路上,你妈挽着你,忘啦?」
白毛衣手捧茶杯踱了两步,瞥了我一眼,又瞅了瞅老李,笑笑:「录音和参赛的事儿,先就这么定啦?有啥子补充的,咱回头再说,毕竟这考试啊,乃当头大敌。」
沈艳茹说的对,每逢此时节,傻逼们个个学得昏天暗地。
我要是老天爷,定会为之日月无光。
雪还在下,毛线球一样,可惜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阵烦躁突然潮水般涌来,几秒种后我近乎气急败坏地关掉了浏览器。
是的,我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在「掏粪女孩」
上耗费了太多精力,此种病态的痴迷莫名其妙且毫无必要。
事实上,盘古、Gala看似都是英伦摇滚的信徒,实际上传达的是朋克青年的颓废,长期封闭在小众爱好者群体的我们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入到当代流行文化的图景之中了,正如以「大哥你玩摇滚,你玩它有啥用啊」
得以扬名立万的二手玫瑰——呐喊出「理想已死」
的二十世纪末的后现代戏谑,彷佛一道时代精神下沉。
这是我对一个想要保持独立风格却惮于改变的乐队所能作出的最善意的推断。
第二次试音时沈艳茹说我嗓音颇具感染力,穿透力强,很魔性。
陈瑶也这么说,但频繁更换主唱,又算怎么回事儿?大家伙甚至认为我们乐队可能进入了某个误区,虽然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症结在哪里。
沈艳茹说我们需要沉淀,是的,我们都太浮躁了。
就这当口,手机响了。
当陈瑶不哭不笑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问我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假时,我简直有些痛恨自己了。
她问我在家干啥呢,愣了好一会儿,我扫了眼桌上的相框说:「不知道。」********************雪一直没能化完,于是陆敏和她「传说中的」
男朋友——北航高材生便打平阳肮脏的雪地里走来。
浓痰般的天空煳在身后,使这对新人的笑吞显得愈加灿烂。
果然是韩东,这个个子不高(尽管陆敏穿着平底靴),浓眉小眼,方方正正,总之一眼看上去,大学生就该是这么个模样的货。
居然成为我的准表姐夫,以至于除了「靠」
一声,我便再无话可说。
一年多不见,这逼难得地白净了许多,白净得不像个常年在一线实践中摸爬滚打的西北汉子。
关于这一点,后来私下谈起时陈瑶说我这是丑陋的成见,是被陈忠实张艺谋等为代表的现象级傻逼文化带到沟里去了。
她在陕西见的白面书生多了去了。
「起码,」
她捏捏我的脸:「比你要强得多。」
好吧。
纳闷的是,就这么个泼妇,到了表姐嘴里竟成了只应天上有的仙女。
她甚至引述张凤棠的话说林林捡了个大宝贝!「多般配」。
对这些话,除了面红耳赤,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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