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开始嗡嗡地响,裴净猛得后退,撞到了沙发边缘,磕得后背生疼。他哆嗦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谢南星浪费时间,单方面接受他的侮辱。
他本想从这个男人嘴里了解到更多与谢筱竹有关的信息,但是他发现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什么样的人能对家人抱有这么多的恨,能用这么肮脏的话形容自己的亲弟弟?他怕自己再和这个人相处下去,就听信了这些流言蜚语,再也不能见到谢筱竹了。
可谢南星沉浸于这种抹黑的下流行径,丝毫没有放过裴净的意思。他不厌其烦地继续道:“让我猜猜,谢筱竹和你讲的是哪个版本?房子被火烧?还是车祸掉下悬崖?一般都是前一个版本。”
裴净紧紧盯着谢南星,谢南星却泰然自若地挥挥手:“真实情况是,谢筱竹上高中时,因为爸妈说了他几句,他就生气了,心情不好点燃煤气把房子给烧了。那房子倒是不值钱,万幸的是那时家里没有人,爸妈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你知道他进过几次少管所吗?你知道他的履历有多肮脏吗?你知道他初中时就会对女老师下手吗?”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强调着,“你知道这个人渣在你之前还玩弄过多少人吗?”
“不要再说了!”裴净紧紧捂住耳朵,“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
谢南星脸上的笑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了:“裴净,我这是在救你,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你有心的话,你一定会心碎,但是伤心完就离开谢筱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牵连。”
裴净面色惨白:“你没有证据。”
“证据?”谢南星挪了挪鞋尖,抬起头,“你不想相信的话,我拿出什么证据都没有用。”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紧锁的门前:“裴净,打开这扇门,你就必须要认清,所谓的谢筱竹从头到脚都是假的。”
裴净把目光放向谢南星身后,那天他曾与谢筱竹待过的地方。
他想起谢筱竹身上沐浴ru的香气,还有发丝的罅隙间滚落的水珠。他紧致饱满的肌rou线条于他来说是那样的致命,如果可以,他想被那双手臂缠紧直至窒息,深深去呼吸,去品尝他身体甜美的滋味。
可是此时此刻,这些瞬间只让他感到指尖冰凉。
他告诉自己,他根本不在意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他想要了解他只是因为一点泛滥的关心,对他好奇只是出于对他的爱。
对于这个人发生过什么、拥有如何的过往,他完全不介意。流言蜚语中伤污蔑,他也绝不会听信。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自己的身体所感受到的。他庸俗到没边,他只想要谢筱竹看着他,他只想要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哪怕只是片刻流连,哪怕那背后别有用心。
只要全部锁起来,就像是锁在一扇门后面,瞒着他,他都可以装傻。
但是当那扇门在眼前打开时,多日的分离还是使得他动摇了。
谢南星走到门边为裴净的视野腾出空间,房间内的景象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一只毛绒猫玩偶还有一只,是两只。不,还有更多,怎么会多到完全数不清。冷汗从额头一点点冒出来。从小到大各个尺寸的玩偶,头套,挂坠,海报,把房间填得水泄不通,以至六面墙壁都呈现一种诡异的粉红色。
那是一只人尽皆知的可爱卡通人物,左耳带着一只红色蝴蝶结,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没有嘴。
看着满墙满柜铺天盖地涌入眼中的毛绒玩具,他恍惚了。
他好像看见自己剖开的血淋淋的心被谢筱竹递还回胸膛。他说,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但胸前依然是血流如注,怎么止也止不住。
谢南星双手抱在胸前等待裴净的反应。但裴净沉默了半晌,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最后只是转头对他说:“不过是玩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净意识模糊地回到家——即便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通过什么方式回去的。只知道到家后浑身酸痛,累得一点都不想动。
脱下袜子,脚上起了好几处水泡,他面无表情地把它们一个个戳破,看着组织ye流出来,然后用纸巾抹干净,徒留下几处开裂萎缩的创口。
“舅舅!舅舅!”裴霖在外面叫他,叫了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吃力地穿上袜子,趿着拖鞋,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打开门走出去。
裴霖把一张a4纸摊在他面前:“舅舅,这是成绩单,帮我签名。”
裴净拿起笔的当儿,裴霖趴着桌子上摇头晃脑兴奋地说起来:“舅舅,今天音乐课上老师让我们展示才艺,我就说我会弹钢琴,她就让我上去表演,我就弹了一段之前你教我的哈恰图良。然后全班同学都给我鼓掌!就连黄立也一副特别惊讶的样子,下课后还故意撞了我一下……但我不生气,我知道他肯定很嫉妒!”
裴净拿着笔,盯着手舞足蹈的裴霖看了一会儿,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他极其缓慢地回过头:“这样吗,太好了。”
观察出裴净的不对劲,裴霖停下了一刻不停跃动着的双脚:“舅舅你怎么了?”
“有点头疼而已,不碍事。”裴净想了想,蹲下身对着原地垂着手的裴霖说:“明天想去弹钢琴吗?”
裴霖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但脸上的表情转瞬亮起来:“可以吗?”
裴净笑着点点头:“我去问问陈清明天有没有空。”他压根儿没有看清成绩单上的数字,划拉几下放下笔,轻声细语地对裴霖说:“去房间吧,现在让舅舅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
“是不是又是工作上的事?”
裴净先是一愣,转而否认:“这次不是。”
“那就好,”裴霖小声补充:“周三有家长会,舅舅你不会没空去吧?”
裴霖睡下后,裴净靠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做月末盘点校对的收尾工作。做到一半眼睛疼,合上电脑想了想,还是给陈清发了一条消息:谢谢你的草莓。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补了一个感叹号。
刚想放下手机,对面却闪电般秒回了消息:没事!如果合你心意就好了!
又紧跟了一句:小霖什么时候来学钢琴?
裴净松了口气,这让接下来的请求变得容易开口多了。
他敲敲打打措辞半天,回复: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晚上会方便吗?耽误你的时间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发完之后又补充:小霖很喜欢你。
陈清回:完全不会,我最近拿了奖学金和休假,请务必多多耽误我。
裴净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他大概知道陈清在读的那所音乐学院非常难考,自己很久以前看过他们的招生简章,除去各项繁文缛节和高昂的学费,录取率和文化分要求也是出了名的苛刻。换句话说就是录取条件成谜的贵族学校,属于普通人完全不敢列入目标范畴的类型,以至于他研读完简章,感慨一声便直接放弃了。
在这样唬人的学校还能获得奖学金,这孩子的实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裴净合上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累得要命却完全睡不着。十几分钟后,他下了床,裹了一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下楼去抽烟。
好久没有抽了,他打了几下打火机都没有点着,终于点燃后,他贪婪地吸入一口,颤抖着吐出烟雾。深夜的空气冷得他直跺脚,他一边跺脚一边开始努力思考龚可心的那包蓝绿色相间的烟是什么牌子,下次要不要买回来试试看。
他正自顾自跺着脚,身后却传来声音:“哥?”
陈清只穿了件银灰色的卫衣,在暗处也十分显眼。他鼻尖被冻得通红,却兴冲冲地小跑到裴净身边:“哥,你居然也在这个点出来抽烟。”
裴净有些尴尬,假装刚才是在抹鞋底的脏东西,就算冷也战栗着停下了脚,若无其事地说:“嗯,有点睡不着。”
陈清走到裴净身侧,点了根烟,熟练地嘬了一口。
“哥,你是做哪方面工作的,每天那么辛苦。”
裴净不安笑着低头:“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就是在乐器公司做财务,比起人来说,挺窝囊一工作。”
“哪家乐器?”
“kobeko。”
“真的吗!”陈清的眼睛亮起来,“我小时候用的琴就是kobeko,好厉害!”
是啊,kobeko是挺厉害的。只不过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偷了这个公司几十万。裴净在心底暗暗自嘲。
空气短暂地沉默下来,陈清突然说:“我是真心觉得哥很厉害。”
裴净想起两人第一次交集时自己暴露的丑态,放弃掩饰似的笑出声:“你在说什么,我这种废物。”
陈清默默吐出一口烟雾,认真思考一会儿后说:“我觉得,哥一个人照顾小霖的样子非常令人敬佩,绝对不是什么废物。”
他又补充:“还有,我觉得哥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裴净呛到了,笑着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肩故作豪迈状:“什么话,怪rou麻的。”
陈清却没有动,语气平稳地说下去:“哥不是那种人群中第一个会被注意到的人,但是一旦看见以后,就觉得忘不掉了,甚至比周围的一切都让人印象深刻。我完全不会说话,但是我觉得哥的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一看到哥的眼睛,就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哥,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自从第一次见面以后我常常想起你,完全控制不了。”
裴净扭头错愕地看着陈清,一时间忘了挪开眼神。陈清抬手抹了抹脸颊,想掩饰脸红的样子。
大概是被夸了,但是裴净并没有觉得欣喜,他第一时间觉得这是一种饱含善意的谦辞,或是捉弄人的话术,思考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有满腹的疑惑想问出口,但犹豫了一会儿,只是告诉他:“外面有点冷,你穿得少,早点回去吧。”
一前一后走上楼时,陈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哥,我突然想起来,今晚好像有人来过你家门口,好像是来找你的,一直往猫眼里看。我说你不在家,他就马上走了。”
裴净一惊,刚想开口发觉声音有点哑。他清了清嗓子,顺带唤醒了声控灯。他在家门口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问:“那人长什么样?”
陈清想了想,开始用手比划:“大概比我矮那么一点,穿着黑色夹克衫,带了这样一顶鸭舌帽”
说着说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哥,你说会不会是小偷啊,我现在想想觉得很可疑。”
裴净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肯定不是谢筱竹。
虽然陈清个子比自己高很多,但目测来看,谢筱竹比陈清还要稍稍高一些。就算是小偷他也完全不在意,反正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最重要的东西早就不在这里了。
再次躺在床上,裴净才意识到被年纪小一些的男性告白了。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只是被谢筱竹吸引了而已。因而也不会将其他人列入考虑范畴。唯一让他困扰的是,要是因为这件事而破坏了邻居关系,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闭上眼睛,眼前却满是带着粉红色蝴蝶结的猫玩具,黑色的眼睛与鼻子,没有嘴。可是他并不觉得恐惧。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带了半分焦灼,又带了半分空虚。
那天夜里,谢筱竹以猫玩偶的样子出现在梦里。他带着粉红色蝴蝶结,长着黑色的眼睛和鼻子,没有嘴。他抱起谢筱竹,把他端在面前,脸对脸地质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事瞒着我。
谢筱竹发出玩偶的声音:因为你是我的玩具。然后裴净看着手中不过几寸的玩偶哈哈大笑。
第二天醒来后,他感到颈椎酸痛,自己手里紧紧抱着枕头。
接下来的时间,裴净依然没有在公司见到谢筱竹。在工位上不动声色用余光注意进出的人似乎已经成了日常,在每次抬眼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结果总是消极的,他知道谢筱竹不会来找自己,微乎其微的希望反倒使得内心变得平静下来。
去总部出差,去与项目负责人沟通联名企划的专项……众说纷纭的版本接连浮出水面,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通过同事之间滞后的情报来了解谢筱竹了。
谢筱竹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仿佛整个冬天都快过去了,他还沉浸在那个人对他的爱的幻想中。
除非是去研究原子弹,不然如何才能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裴净不愿意听信谢南星的一面之词,但是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使得他的话可信度日益变高。就算他再怎样闭耳塞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确实是被当成玩具对待了。
玩具也像是如此,需要使用时便拿来,不需要时便可扔到一旁。
被荷尔蒙冲昏的头脑一日日清醒下来,在工作中他似乎能暂时停止思考谢筱竹。就算在茶水间会偶尔想起略带腥气的shi粘ye体以及残留在嘴角的触感,在电梯内会忍不住回忆暧昧的某一瞬间,片刻之后也能冷静下来,拍拍脸颊,重新把心思投入工作当中。
自己还有小霖要照顾,还有父母要供养。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头皮间的神经紧绷起来,步伐也禁不住加快了。
“小裴,你现在空吗?”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面张望半天,锁定了站起身的裴净。
现在是星期三的傍晚五点半。裴净正要准时下班去参加裴霖的家长会,收拾到一半被主任叫住,犹豫不到半秒,赶紧直起腰走过去:“我有空。”
其实想要拒绝来着,但是感觉主任的模样很着急,当下办公室又没有其他人,所以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本以为处理一份数据上的错误用不了多少时间,但是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实际还是花费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
结束时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层薄汗,裴净正打算告辞,主任却与他搭话:“是着急接孩子吗?”
裴净擦着汗,实话实说:“平常其实没有那么急的,但是今天答应了孩子要去家长会,所以……”
“这样啊,”主任若有所思,“学校在哪里?”
裴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又回过头来答:“城南那边,城南小学。”
主任撩了撩短发,提议:“你怎么过去?这个地方正好和我家顺路,要不我捎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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