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在杭州西湖边上看见碎梦身影的时候,少年正踮着脚往人群里挤,台上说书人声音朗朗,正夸大其词地说着四大名捕昔日旧事。
“只瞧那冷四凌锋一出,就是寒光一闪血雾喷薄,铁手二哥开山拳一到,霎那就天崩地裂,再一膯眼,只嗅到血气中烈酿味甚重,原是那追命三爷踏檐而至,一口烈酒灌下自喉头喷出,自是无人能当。说时迟那时快,咱们的无情大捕头……”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的认真,漂亮的双眸映着茶台后波光粼粼的西湖水,时不时随人声喝两声彩。无情临风树下,含笑看了他一会,偶瞧见卖糖葫芦的小贩正歇在Yin凉处,便买了少年这往日最爱的小吃让人送去。
碎梦蹑手蹑脚地来拍无情肩头的时候,远处那说书人正将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话音几乎淹没在人群的抱怨声里,婆娑树影下,无情早已料到他会来找自己,便刻意在这里等他。
“真的是,每次说到Jing彩之地就下回分解,什么时候才能听到无情神捕的故事啊。”“就是就是,这何老头贯会吊人胃口。”
嘈杂的人声沿着河堤走了散了,满脸欣喜的少年毫不客气地咬着他送来的糖葫芦含糊着说:“你都看到我了,怎么不喊我。还送了个糖葫芦就要跑。”
“瞧你听的仔细,没忍心打搅。”无情笑yinyin地瞧着他,几缕细碎的阳光落在碎梦的发上,不刺眼,让他可以好好睁着眼睛把少年完整的瞧着。
“月牙儿可以跟我一起听嘛,正好说的都是师兄们的故事,里面还有你呢!那说书的老先生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无情神捕就在他台下要听他讲书吧哈哈。”碎梦把糖葫芦串往无情嘴前一横,想让他也咬一颗。无情却笑着摆摆头,自然地抬手将少年嘴边的糖渣揩了去。他的手瓷白温润,在这暑热未歇的秋日里仍干爽发凉很是舒服,碎梦微微弯了点腰,让他更轻松地能摸在自己嘴角。
“公子!少侠也在!”两个小剑童的声音远远就传来了,无情轻咳一声撤了手,目光才转向两个跑的气喘吁吁的剑童。
“公子,我们去了城北香料铺子,没有查到可疑的人。”“公子,我们去过韩府递拜帖,只是府中的人说要公子您亲自去才肯出示怀远营人员名单。”两个小童干练地汇报着这半天的工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只用袖子随手一抹,小小年纪竟成熟地像个真正走于江湖的捕快。
碎梦有些心疼地掏出自己的水囊要给他们喝,四下一望没瞧见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就蹲下身想把自己的糖葫芦分享给金剑银剑。
“不不不少侠,我们有水。”无情在少年身后轻咳一声,冷眸一扫,金剑就有眼色地一把把刚想去接东西的银剑拉开老远。
“知道了,你们继续去城南查,我这就去韩府。”无情冷声吩咐道。
“是,公子!”两个小童握剑抱拳,逃也似的走了,初秋的热风里依稀传来两人的嘀咕声:“少侠的东西只能递给公子,你怎么敢接的呀。”“可是少侠给我们吃糖葫芦欸。”“那也只能给公子吃!”
两人嘀嘀咕咕地小声跑远了,碎梦没能听清他们说的什么,索性也不想了,倒是对无情手头上的案件起了兴趣,决定跟上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忙的。
无情出奇地没有拒绝他,二人很快就到了杭州韩府,没成想怀远营韩校尉不在府上,倒是其妹韩月宁在府内等候招待。然那韩小姐刚盈盈一拜,无情撂下一句“改日再拜”转头欲走。
“等等!”韩小姐明显地慌了下,急忙几步跟上,“无情公子所需的名单马上送来,还请在府上稍歇片刻。”
碎梦对他要离去很是不解,便开口帮韩月宁说话。“是呀月……无情师兄,我们多等一会无碍的。”少年刚想喊月牙儿,又怕在外人面前失了他的威信,急忙改口说道。无情无奈的盯了他片刻,才微微颔首随人入了府。
府内花园中的石桌上,各式糕点摆了一桌,俨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角落熏了香,无情顿觉有异,轻易地就跟韩小姐打听清了,原是怀远应一女兵所制,心下了然。
“公子也喜欢香吗?我让下人给公子拿些来……”韩小姐低头含春,有些扭捏。
“多谢,我不用香,更不爱香。”无情的回答礼貌但疏离,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身旁少年身上。
“是月宁唐突了,还请见谅。二位尝尝这点心吧。”韩小姐面色僵了一点,但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依旧端庄。碎梦好心地打破尴尬,对桌上Jing致的点心夸赞着:“好生Jing致的点心,把整条河坊街的糕点铺子都比下去了。”
韩月宁羞涩一笑道:“听人说无情公子时常买了点心回府,我揣度着公子的喜好试着做的,不知道公子喜欢可否……”碎梦炫在嘴里的点心噎了一下,想着无情拎回来的点心大多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韩小姐怕不是,看上月牙儿了?
于是少年侧目偷偷去瞅身侧的无情,却撞上了他的目光。“慢些吃。”无情似乎知道他噎着了,抬手把茶杯往少年这边推了推,完全没有搭理韩姑娘的意思。
碎梦咽了口茶,只觉得空气好尴尬,有些后悔在府门口拦住月牙儿要走的脚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半晌,迟迟不见名册送来,还好无情称有要事在身,嘱托人将名册送去客栈,两人才得以开溜。
离了韩府,碎梦才觉得从尴尬的氛围里脱出身来,故作一本正经地对无情说道:“月牙儿,韩姑娘如此热情,你对人家姑娘也太冷漠了些。”
无情却一扬眉,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刚刚我说有要事在身的时候怎么不拦我了?”
碎梦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到:“你早就知道韩姑娘的意思,所以没进门就想走的?早知道刚开始就不拦你了。”
无情微微颔首说:“一望便知。”
抬眼就瞧见少年略带着激动又好奇地盯着他,像是头一遭认识他一样絮絮叨叨:“还以为无情大捕头对情情爱爱之事一窍不通,没想到月牙儿不仅会断公案,对私事也很敏锐嘛!”打趣完他,少年朗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拍几下无情的肩膀。
“不尽然。”无情面色如常地说,却把笑弯了腰的少年映在眸子里,这初秋的暖阳都仿若少年一样爽朗肆意,只需看一眼他,甚至只看见他的影子,就会觉得心中的暖意要漫出来,只剩下幸福。
等碎梦笑完了他们才沿河坊街往西湖走,无情说的要紧事还确有其事,早先应了少年陪他逛西湖美景,然案牍繁忙一直不得空。现下忙完手头的事了,怎么也得把欠下的钱塘胜景之约给补上。
两人吃完饭漫步河堤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少年买了荷花灯来正提笔想着该许下什么愿望。河边有小童的灯灭了火光正嚎啕大哭,月牙儿随手捻了粒火种掷过去,不偏不倚地将那灯芯打中,暗了的荷花灯瞬间又亮堂起来。
碎梦知道,他的月牙儿一直是这样温柔的人,他随手助人,胸怀大志,不光愿意为小童点灯,更愿意为天下黎民点灯。
这样的月牙儿,也不怪韩小姐痴心喜欢,倘若自己是女子……
碎梦脸色一红,忙甩甩头把不该想的甩掉,突然来了灵感提笔写完了心愿塞进花灯里。刚想去放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公子,无情公子可是忙完了要事在夜游西湖?”韩月宁喜形于色,带着侍女小步急匆匆地靠近了,又羞涩地缓了缓步子浅浅作揖。
“陪师弟在此放灯,你可许好愿了?”无情扭头看向少年,并不在意韩月宁的话,反倒心底里更在乎少年的反应。
“写好了,我现在去放。”碎梦只是面色僵了僵,朝无情使了使眼色,撤着步子就逃到水边去了。
少年是在给韩月宁与自己腾说话的空间,无情心里有点不悦,韩小姐娇羞带怯的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话就几乎没听到耳朵里去,只是随口敷衍地答几句忘了,不必,无妨,侧目偷偷瞧着少年蹲在水边的背影,直到少年回来才如释重负地向韩月宁道别。
姑娘眼底噙着泪,似要哭出来了,却强撑着献上一杯佳酿想要为无情践行,亦是与自己的情感做个了结。少年有些担忧的看着韩姑娘,无情也不太好继续拂她的面子,抬手接了过来。
终于再次辞别了韩小姐,两人打道回府,碎梦打趣地揶揄他:“你跟韩小姐,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呀。”
“遇见想见的人才叫缘分,反之只能称时运不济。”无情抬眸看他,心里默默念一句,你才是我想见之人。
少年似乎毫不在意继续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种情况通常是‘命中注定’呢。”
“也有些,是在劫难逃。”无情听在耳朵里,少年的话怎么带着股酸劲,不过他听着高兴,唇角也就染了笑意,索性跟他玩笑几句。初秋的月光更为皎白,少年穿着碎梦流派的服制走在月下,让无情想起了yin风崖上的流光花,映月生辉。偶尔吹过来几阵风是凉的,吹在人的身上反倒不减燥热,无情颦眉理了理领口,登时察觉到了异样。
“这里离客栈不远了,你先回去。”无情声音冰冷,将轮椅停在了原地。
“嗯?你不一起吗?”碎梦疑惑地问。
无情有心想支开他,捏了个要去找韩小姐道歉的理由诓他,不想少年亦是听到了那细微的风吹草动,立马就抽刀护在了他身前。
“快走!”无情声音急切,却压不住嗓子里的暗哑,腹下已经腾起了一股火,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的心智。
“好你个月牙儿,想支开我自己对付敌人吗?”碎梦一动不动地挡在他面前,持着刀戒备地看向四周,猛一抬手就抗下了一支暗箭。箭雨却从四面八方而来,碎梦刀光四闪接下大半,剩下的小半也让无情暗器出手弹了去。碎裂的箭散了一地,竟围着二人画了个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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