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气哼哼道：「其实写来也原是没用，可我就是不服。小桃红，你是没瞧见头晌午谨妃那得意的样子，哎哟，现在想起来我都牙酸。」

    因满洲贵族女郎自幼勤习武事，她又身为贵妃，起居饮食自非常人可比，故而肌肤紧致娇嫩，瞧来倒像是比实际年龄更为年轻，别有一番迷人风采。

    近几年来数次跟随康熙微服出巡，鞍前马后，走遍了大江南北，出力颇多，令后宫其他诸妃羡艳不已。

    宜妃又是嫣然一笑，对康熙道：「头先没想着万岁爷能来，也没提前预备下什么，要不然叫人去传御膳房？」

    康熙笑道：「罪该万死，这可又是一句失信假话。一个人无论能耐有多大，也只有一死而已，何来万死？本次各地乡试中，唯有江南秋闱未查出一人夹带作弊，秩序井然，以才取士，公正不偏。两江总督噶礼治理有方，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说罢自顾自坐到几前，问道：「宜妃，你这有什么吃的没有，刚刚下朝，朕着实有些饿了。」

    小桃红应声而去。

    正说话间，忽听脚步声响，院门外传来总管太监三德子尖细的嗓音：「万岁爷驾临庄宜院！」

    小桃红又拿起一把刻刀，迟疑道：「那……那用刻刀刮掉？」

    总管太监三德子手持拂尘，踏前一步，尖声唱道：「退朝！」

    宜妃惊喜交加，连忙同小桃红迎出门去接驾。

    「呀，又写歪了！」

    宜妃虽然芳龄已至中年，但依旧玉面未唇，身段婀娜。

    宜妃瞟了一眼，道：「不成，不能用这个。白白净净的一张花笺纸，拿这玩意儿涂，都给弄污了。」

    顿了一顿，又道：「上回她描了一幅图样送给万岁爷，万岁爷一高兴，把今年噶大人进贡来的徽州花笺纸都赏给她了。哎哟，今儿个在我面前好一番显摆，我可真不爱瞧她那副样子。哼，这有什么的呀，不就是几张破纸么，她有徽州纸，咱们也有高丽纸！」

    宜妃本姓郭络罗氏，满洲镶黄旗人，早年间经内务府选秀入宫，为康熙育有皇五子胤祺，在后宫之中最得皇帝恩宠。

    听宜主子这么说，小桃红也不禁暗呼不公。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康熙挑帘进了内室，二人慌忙下跪行礼，齐声道：「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听见宜妃声音，一旁的贴身宫女小桃红连忙捧起一块雌黄递上，道：「主子，给您这个。」

    ····

    宜妃嫣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这也不成。你瞧，花笺纸上都有纹路的，用刻刀刮，那不都给刮坏了么？」

    更何况庄宜院这几张高丽纸，那都还是几年前的时候康熙赏赐的了……小桃红默默地铺上一张新纸，用镇纸压好，小声问道：「宜主子，还写吗？」

    顿了一顿，面容一正，朗声道：「传旨，赐两江总督噶礼金匾一副，以为褒奖；其余各省督抚、学政察查不力，罚俸半年，以观后效。退朝。」

    众人纷纷跪倒，齐声高呼：「臣等罪该万死！」

    群臣纷纷叩首，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妃揉捏着有些发酸的白皙手腕，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叹道：「唉，手酸啦。算了，今儿个就这样吧，收了吧。」

    小桃红嘴角一撇，将雌黄与刻刀收好，噘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又得重写啦！这高丽花笺纸可没几张了……我说宜主子，咱们又不是去参加科举考试，干嘛非得这么认真呀？」

    紫禁城后宫庄宜院内，宜妃正站在书案边，纤手执笔，在一张烫金花笺上写字。

    高丽纸虽然也名噪一时，但比起徽州纸来还是略逊一筹。

    宜妃在旁收拾案上的笔墨纸砚，显然心情颇为愉悦，笑着应道：「有，小桃红，去把咱那燕窝汤、瘦肉粥……哦，还有奶酪饽饽、核桃酥，都给拿来。」

    素手用力揉捏，把刚刚写坏了的纸狠狠揉成一团，彷佛跟那张纸有仇一般。

    宫女小桃红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相貌颇为清秀俏丽。

    康熙挥了挥手，笑道：「免礼，免礼，起来吧！」

    稍不留神，笔势一歪，字形上便有些别扭。

    这个年纪在宫女中已经算是有些稍大了，但她为人精细，追随宜妃多年，主仆二人间的感情既如姐妹，又如母女，远非常人可比，因此在后宫诸多宫女中也颇有地位。

    徽州花笺天下一绝，两江总督噶礼每年都要向宫中进贡一批，因精品花笺工序极为复杂，绘工也需成名巧匠人工描绘，故而最顶级的御用笺纸产量一直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