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力学的平行时空理论似乎能给我们这些糟糕的家伙一个小小的人生安慰。
在茫茫宇宙中,在命运的交叉口前,总有一个你选对了路,让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
总有一个你,终生幸福。
2008年夏,同样的新安,同样的他们。
以及即将位于人生节点的江鹤轩。
江鹤轩仰头,看向会堂悬挂着的“全市中学生钢琴大赛”九个金字。身穿短袖T恤衫的他坐在第四排,望向舞台时只能感到晃眼的正红在眼前飞舞。左手边是紧盯颁奖会台的母亲,右手边是心不在焉、正忙打瞌睡的父亲。
新安市为响应奥运会,在暑假举办了一系列大型活动。
书画展,篮球赛,羽毛球赛,朗诵比赛……也包括这次的全市钢琴比赛。
沉重的正红幕布,浓妆艳抹的颁奖人,话筒的刺啦声,嗡嗡作响的老式空调,脱掉鞋子露出臭脚的中年男子,冷不丁哭出声的小孩儿。所有的一切都挤在这一方狭窄的天地,沙丁鱼罐头般脸贴脸、rou贴rou,让江鹤轩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他不想参加什么乌七八糟的钢琴比赛,他也不喜欢钢琴。
练钢琴纯粹是母亲压着他去的,一周两堂课,风雨无阻。
“没准高考能用,”江鹤轩的母亲振振有词,指拿到手的证书,也指参加比赛的履历。尽管她的儿子现在才读初一。
在中国,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家长,十有八九会逼孩子学才艺,热门如钢琴、书法、国画,冷门似篆刻、刺绣、阿卡贝拉。他们不一定知道“艺术”是什么,音乐是什么,美又是什么,但就有一种描绘不出的本能在驱使这些人,让他们如扑火的飞蛾般,义无反顾地将孩子往培训班塞。
经历了几日争斗,今天总算要颁奖了。
在一段夸张的修辞后,主持人念出了第一名。
“全市中学生钢琴大赛第一名是——”她礼仪性地假笑着,“傅云洲。”
她话音落下,机械版的掌声随之涌起。
被念到名字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起身上台,没显得有多兴奋。
他坐在第一排,一个人来的。
傅云洲接过证书,规矩地深鞠躬。身上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在红布前白如脂玉。他仿佛美国公路片里的树,在漫长马路尽头兀自矗立,无言地承受阳光与雨水。
江鹤轩听过他演奏的蓝色多瑙河,优雅自持,指尖的舞蹈组成美人鱼的呢喃,整个人都随着音乐散发出古典的光辉。
这家伙才称得上是弹钢琴的,像江鹤轩那一拨纯属沽名钓誉。
因而第一名是傅云洲,毫无争议。
江鹤轩的母亲是高中政治老师,不通音律。与儿子的意料之中相比,她反而哀叹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轻轻拍了下大腿。
“不是第一,”她说的小声。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直到优秀奖的最后一个,江鹤轩的名字才尴尬地蹭了上去。
他上去领奖,单薄的身影被一群乌央乌央的人头淹没,最后在大合照里也只露了个头。本应站在最中央的傅云洲并不在照片里,他提前退场了。
拥挤。嘈杂。
下了领奖舞台,江鹤轩把奖状递给母亲。另一侧从发呆发展到假寐的父亲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大堂的靠椅上沉沉睡去。
“怎么才优秀奖。”江鹤轩的母亲拧眉。“你是不是上钢琴课没用心?我和你说,妈妈给你报的那个钢琴课可花了不少钱,你用心上。这次没拿奖就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谈,以后你给我认真上课,不能偷懒,知道不?”
江鹤轩低声应着:“嗯,知道。”
末了他填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看见儿子的乖巧,江母满意地点头,又招呼起老公来:“老江,老江!”
她喊了两声都没应,转头一看才发现呼呼大睡的男人。合着这么久,她愣是没发现丈夫早已睡去。
“你睡什么!”江母拔高声调。
“怎么、怎么?”江父浑身一抖,惊醒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到底关不关心小孩?自己看看发生什么了。”江鹤轩母亲说着便将那张写着优秀奖的奖状塞到老公手里。“你看,才优秀奖!这都是你害得,叫你平时不关心小孩!我说了多少次了,小孩的教育不能松懈,现在可好,优秀,才优秀!”
“我就困了,想睡一会儿!怎么了?”
“在家不能睡?你就是没责任感,儿子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江鹤轩听的头疼。他拧眉,在两人身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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