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云收雨霁,柳摇已是累得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泄尽了,只能任由傅节将他抱在怀中一点点擦干净身体,再替他把散乱的衣衫一件件拢好,然后一脸餍足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主公等等。”柳摇费力地支起上身,张口唤住他。
傅节迅速折回软榻前,俯下身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怎么了?”
柳摇伸出手探到他颈边,将那片微微外翻的衣领仔细展平:“没事。”
傅节勾起唇角冲他狎昵一笑,偏头啄了一下那截纤白的玉腕,转身大步迈出门外。
去时满面春风,自是未曾留意到身后廨舍的窗格内,一双刀锋般森冷锐利的乌眸自他踏出房门以后便目不转睛地一路尾随,直至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回廊的拐角之外。
自从那日与傅节一同在宋斐眼前失了礼数,柳摇心内一直不自安,总想着寻个机会向他好生赔罪。怎奈宋斐官居要职、政务缠身,平日里时常宿在宫禁内的尚书台之中,轻易赶不回府邸。凭柳摇现下的身份,想要不费周折地往来内朝也并非一件易事,于是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所幸两日过后便是休沐,柳摇早早就起了身,一番简单漱洗过后便策马赶往宋斐府上。把门的老仆一见是他,忙殷勤迎入府中烹茶款待。
一直待到将近晌午,宋斐才从外头姗姗归来。一踏入正堂便微笑着朝柳摇招呼:“今日来得倒巧,正赶上用午膳。前些日子我舅父入京访友,从江南带了些鲜虾仁和上好的粳米赠与我。你从前做客舍下时最爱吃我家中庖厨煨的菌菇虾仁粳米粥。如今厨下虽换了个人掌炊,可只要把所需的食材备齐了,想来滋味也不会差得太远。”
说话间,侍立在一旁的僮仆已为二人斟好茶水,识趣地退下了。
柳摇闻言神色微怔,恍如瞬间回到了两人少时诗酒相酬、弹剑击节大笑而歌,促膝并坐于南窗下秉烛夜话、畅论古今的快意年华。
转眼却又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虚荣心,明知他倾慕于傅节,还故意叫他看见了自己留在那人颈边的爱痕……
前几日竟又……
于是低头赧然叹道:“我自知有愧于你,岂敢再受如此恩惠。”
宋斐笑容渐收,眼底浮出一抹困惑:“凭风何出此言?”
柳摇并不敢抬头看他,盯着身下的地面喃喃道:“终是我的缘故,才使你与主公生了嫌隙。”
宋斐眉间的沟壑敛得愈发深了:“这是说的哪里话。”
柳摇眼睫微垂,唇瓣一开一阖地低喃着,不知是在说给宋斐还是在说给自己:“你心中有他,我如何能看不出来?前日之事,是我对你不住……”
听闻此话,宋斐面上难得地显出疾色,言语间力道也比寻常重了几分:“你我十数载知交,难道在你眼里我竟是这般狭隘善妒之人吗?”
柳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该作何回答。宋斐径直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向上抿起一个轻浅的弧度,温声慰解道:“无论主公待我如何,你我之情谊始终不会有任何改变。何况主公如此赏识你,我这牵线人亦觉面上有光,怎会有对不住我一说?”
而后话锋突然一转,倚在他肩头笑道:“与其为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劳心费神,不如同我讲讲你们在幽州是如何应对鲜卑人的吧。”
柳摇仰头看向他,见他眉眼盈盈含笑,神色温柔一如往昔,清亮的双眸之中却透出郑重而坚定的神采,并无半分矫情伪饰,当真是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也难怪傅节在情之一事上如此提防于他,这般心思玲珑、性如美玉的解语佳人,莫说傅节,自己又何尝不是对他百般艳羡妒慕,乃至于当初为了在他面前争得几分薄面,竟做下那样的荒唐事来。
他张开五指覆上宋斐的手背,眨了眨眼睛,终于弯起唇角恬然一笑:“文泽,谢谢你。”
宋斐绕到对面落座,两人复又聊起幽州局势。
提及崔冰,便不可避免地谈到了柳之仪。
宋斐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昔时宋氏与柳氏并为清河望族,两家互为世交,过从紧密。柳之仪受诏自裁后,清河柳日渐败落,宋氏为避猜嫌,亦与柳氏子弟断了往来。宋斐自十五岁起便离家在外游学,遍访中州名师逸士,并未受族中教条约束,养得了一身务实Jing干、不落窠臼的习性,处事颇有主见,结朋交友只问有无真才实学,不问出身,由此遂得与柳摇结识,深交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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