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南道一战,傅节所率两千Jing锐骑士被从天而降的鲜卑伏兵打得只剩百余骑。多亏身旁亲信护卫拼死相救,傅节才从乱军中捡回一条命,领着一众残兵灰溜溜地逃回了涿郡。
傅节一路上又羞又怒,满肚子闹腾腾的火气无处发泄,只好全部施加给了胯下坐骑,最终又被它们转化成暴雨雷鸣般急烈的马蹄声,一阵接一阵地击打在开阔的平原上。
这次勘查行动完全是临时起意,集齐了人马便立即出发,并未事先对外透露任何风声。他实在想不明白慕容靖一介蛮夷出身的粗鄙武夫,究竟如何能预知他的行军轨迹,于半道设下这般Jing准狠辣的埋伏。
莫非慕容靖身边竟有奇人高士替他出谋划策?
虽说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输给一个毛头鲜卑鞑子这事着实可恨可笑,傅节到底还是沉得住气,只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己从军作战十几年来吃过的败仗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二十几场,今日一败只当是此番轻敌冒进的教训。他在撤军路上对着畜生撒完了气,回到城中后便迅速放平了心态,即刻开始整顿人马,并传令召集众将商议攻城的对策。
数日前他率大军抵达幽州之时,幽州境内除了发兵前已告沦陷的怀朔、玄兔二郡,又有渔阳郡下辖的怀荒、涿鹿、抚冥三城叛降于鲜卑。如此一来,渔阳便已失土大半。所幸地处冲要的蓟城自慕容靖南侵那日起便坚守至如今,县令铁骨铮铮、软硬不吃,誓与城池共存亡,拼尽浑身解数发动百姓共同守城,挡住了数次凶猛进攻,教鲜卑人头疼不已。
傅节径入渔阳城中坐镇,又亲赴前线收集离散人马、安抚流民,厚恤阵亡将士的亲眷,严惩昏官庸吏及叛将逃兵,民心由此日渐安定下来,原本乱成一片的局面也恢复了旧时秩序。虽首战出师不利,却也不曾削弱士气。
眼下最大的麻烦是,蓟城虽悍勇顽固,却也架不住西、南、北三面紧挨着的三座城池改换了门庭;鲜卑人得此三城,对蓟城形成大半个合围,援兵和粮草难以为继,守城军民仅凭城中现有的兵源和存粮,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依傅节原本的设想,可通过蓟南道绕后奇袭围城的鲜卑军,与城中军民里应外合,反守为攻;谁料紧邻蓟南道的涿鹿城如今投了敌,傅节又于侦察敌情之时在道上中了埋伏,此计便只得作废。
诸将聚在帅帐商议了大半日,有的认为蓟城险要,应先发兵救蓟城;有的认为蓟城三面受困,粮道被截,已成瓮中之鳖,再救也不过是徒耗兵力,不如暂时舍弃,先从敌军防守薄弱之处入手;有的认为当前形势不明,应先固守渔阳,敌不动则我不动,待探听清楚敌军动向后再做应对。众人各持己见互不退让,乱糟糟吵作一团。
傅节听得脑袋都大了,不由心下感叹真是鸷鸟百累不如一鹗,若是柳摇或宋斐在此,谈笑间便能将进军方向、行军线路、兵力分派等事宜布置得一丝不苟。
他先前在蓟南道的战斗中被流矢划伤了肋下,因担心动摇军心,并不敢声张,如今只得斜靠在书案旁方觉舒坦。帐中诸将皆是跟随傅节多年的心腹爪牙,早对主帅一直以来的轻佻放纵习以为常,不疑有他。
只见傅节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按着地图,食指的指尖环绕图上蓟城的标识打着圈儿,开口道:“蓟城乃连通幽州南北之枢纽,绝不能丢。”
他的声量并不大,语气亦平稳缓和,却仿佛暗蓄雷霆之威。话音一落,整个帅帐霎时间便有如猛虎长啸后的山林,万籁俱寂,座下诸将皆闭了口噤了声,齐齐侧头望向他。
“既然粮道被截,那就给它重新接上,”傅节勉强坐直身子继续道,“先攻涿鹿,打通蓟南道,再救蓟城。此战兵分两路,一路从正面佯攻抚冥,虚张声势;另一路经蓟南道奇袭敌后,务必拿下涿鹿。”
此计一出,举座哗然。
方才提出先救蓟城的扬烈将军徐泰起身出列,朝傅节拱手行礼:“末将有一事不明,烦请大将军示下。”
傅节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点头微笑道:“徐将军请说。”
徐泰脸上闪过片刻犹豫,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先前大将军于蓟南道遇上了埋伏,不利而归,可见鲜卑人已在此处有了防备,为何这次出兵仍要走蓟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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