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样五味杂陈的复杂心绪,我迎来了光绪二十九年的秋天。
也就在那个秋天,我在天津又一次见到了刘树奋。
刘树奋被从京里派回天津为官的事情我早在年初从联军手中收回天津治权时就有所耳闻。
庚子年次年,李鸿章这个刘树奋最大的后台病逝,淮军体系彻底烟消云散。
不过刘树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又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得到了京中几位亲王的支持调任新设立的天津练兵所督办。
这个天津练兵所督办的官职设立得颇有一些分权的意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中几位王爷设立这一官职的主要目的在于在一定程度上挟制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对新建北洋陆军和北洋海军的绝对控制。
好在我此时已经不在海军之中任职,而是调任到了归属直隶总督直接管理的天津巡警局。
也算是侥幸躲过了他这个仇人直接成为我上级主官的尴尬境地。
那个秋天我见到刘树奋本人是在英租界利顺德饭店宴会厅举办的直隶总督袁公家的寿宴当晚。
那天晚上的夜宴天津华洋军界名流大多出席。
天津巡警局也派人配合英租界巡捕房负责宴会的安全保卫工作。
众宾客推杯换盏之间,我在人群中又一次看见了刘树奋。
眼前的刘树奋和十年前我初见他之时相比已经又衰老了许多,面上的油滑由于岁数增长淡去了不少,只有那双三角眼里不时透出的一丝精明在告诉我眼前这个须发斑白的中年人就是当年趁火打劫抢去我未婚妻的仇人。
想到这里,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韩府寿宴那晚燕儿在这个宴会厅内一袭淡紫色丝绸长袍雍吞华贵的俏丽模样,心里不由地痛楚懊悔起来:想必从韩府寿宴的那个晚上刘树奋初次见到燕儿起,燕儿就被他盯上了吧……整个晚宴期间,我都在默默观察注视着刘树奋,燕儿失踪数年,他脸上已丝毫看不出一丝哀伤之态。
整个晚上,衣冠楚楚的他都在八面玲珑地和在场的各位高官热络地谈笑风生。
想到他当年私底下的龌龊卑鄙,我不禁感慨他这个人长袖善舞的同时端的是心机深沉。
当然,我心中虽然恨得目眦欲裂,脸上依然摆出一副平静的神情,直到宴会结束刘树奋出了饭店大厅,我才紧紧尾随而上。
「刘书办,好久不见了!」
在饭店门口的维多利亚花园里,我见四下无人,从身后特意用多年前的老称呼叫住了他。
我一身巡警局制服,他转过头一开始还没认出我来。
直到端详了我半天,他脸上才恍然大悟地挤出一个表情复杂的笑脸问道:「黄鲲?原来是你啊。刚刚我在宴会上就看你眼熟,才认出来。」
「难得刘书办这么多年还记得我,不胜荣幸。」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思度道:「管你是什么大权在握的高官,此刻四周无人,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可以乱拳打死的半老头子。」
刘树奋见我走近,又看到我眼神里难以压抑的怒火,一开始显然有一丝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一个老谋深算的眼神一晃而过,转而露出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
「听说你在巡警局干得不错,颇得袁公和警局赵总办赏识,我刚回津和他们吃饭时就有所耳闻了。这津门治安日臻稳 定还是仰赖你们巡警局出力啊。」
他说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强调他同我上峰的熟稔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在提醒我注意自己的巡警身份,不要激动之下对他不利而毁了自身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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