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要去拜访的是刘易斯先生,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相信你会和他有一场愉快的谈话的,”艾丽卡浅蓝色的眼睛倒映着车外的繁茂林木,似乎是陷入了一场回忆之中,“但是最好不要问刘易斯先生关于深海梦境的事情,他并不太喜欢在工作之外谈论这些,其他的就没什么需要忌讳了。”
“感谢你的提醒,艾丽卡小姐。”菲利兹道过谢后便也陷入了沉默中,他安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思考着这个与亚特伍德有着相同姓氏的刘易斯先生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和亚特伍德有关联吗?工作之外,如果不是因为工作,那么这位刘易斯先生为什么会与自己见面呢?
“菲利兹先生,你觉得这片森林看起来美吗?”艾丽卡状似无意地问道。
“比起美丽,不如说是足够坚韧,沉睡在废墟之下的生命在破土而出时,或许需要莫大的勇气。”菲利兹避开了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如果是刘易的话,一定会想办法让气氛看起来不那么尴尬,但于菲利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局面。
“一个听起来很不错的回答,让我想起了一句很有趣的话,”艾丽卡的情绪似乎突然愉悦起来,开口说道:
“莫桑提花朵般的雨落在看不见莫桑提花朵的地方,莫桑提美人长发般的河流向看不见莫桑提美人的国度,莫桑提的森林般忧郁的游子啊,你的眼泪为什么没有莫桑提的草木香气?莫桑提的湖泊般寂寥的诗人啊,你的措辞为什么没有莫桑提的天空颜色?”
“莫桑提?”
“一个从梦境来到真实的国度,也是刘易斯先生的故乡,”艾丽卡眼中有着怀念的色彩,“一个只存在于想象的地方,它的景色比这片森林美得多。”
“是因为它来到了真实的世界,所以被梦境遗忘了?”菲利兹翻找着资料,“或者是给我的资料有缺失?”
“因为这个国度对现有的进程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或者按照姜先生的说法,它并不会参与主线故事,甚至连背景都算不上。”艾丽卡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准备好下车吧,我们快要到这次的目的地了,之后我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出发去见菲尔德先生。”
“那么,莫桑提是一个应该避开的话题吗,艾丽卡小姐?”菲利兹也开始整理因为坐车而导致的衣服褶皱。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是应该避开的。”马车已经稳稳停下,艾丽卡先菲利兹一步拉开车门,下车后站在一旁等待菲利兹走出来,“不过不小心提到了也没什么,谁都会有失言的时候。”
“谢谢,艾丽卡小姐,我……”
“应当告诉你的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不应当告诉你的我也有所提醒,”艾丽卡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菲利兹,“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只能拜托你自己了。刘易斯先生是个很温和的人,希望你和他相处愉快,也祝你能够获得你想要得知的信息。”
“……刘易斯先生是一名核心议员?”
“是的。”
和之前一样,艾丽卡把菲利兹送到了这个森林城堡的会议室,这个依托于巨树建造的城堡绝大部分功能区都位于地下,呼吸间都带着冰凉的水汽。
“不知道菲利兹先生是否适应这个城堡的环境呢?如果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可以直接提出来,我会尽力满足的。”
一位黑色短发,有着暗金色眼睛的高瘦男子从走廊的拐角处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位发色浅金的人,跟随着的那个人低着头,菲利兹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只能看见他作仆从打扮,而那位高瘦男子,从艾丽卡的表情变化和对他使的眼色来看,应该就是那位温和的刘易斯先生了。
“感谢刘易斯先生的关心,目前一切都好。”
“那我就放心了,听说菲利兹先生的故乡和这里环境差别很大,我有些担心你会水土不服。”
在跟着刘易斯先生进入接待室之前,回头瞟了一眼的菲利兹看见了那个浅金色头发仆从的眼睛,是和艾丽卡小姐一样的浅蓝色,这让菲利兹联想到了之前艾丽卡小姐讲的那段话,莫桑提的湖泊是否如这蓝色一般寂寥呢?
关上门后,良好的隔音让菲利兹连外面风吹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刘易斯先生先示意菲利兹坐下,然后自己再坐在方桌对面的座位,“不必如此拘谨,直接叫我泰lun斯就好,相信你对我并不会太过陌生,毕竟,我是亚特伍德的原投影体,我和他的姓氏也十分巧合的是一样的。”
暗金色的眼瞳折射出类似于金属的光芒,锐利逼人,是一种和温和的琥珀完全不同的感觉,被泰lun斯注视着会感觉到温和背后的威严,即使他看起来待人亲善。
“相信你在短时间内经历多次变故后会有不少困惑,我当初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目前对姜先生说的主线影响不大的问题我都会解答,当然,这并不是一个边界明确的范围,会因为一些情况而有所波动。”
和姜白近乎如出一辙的关切,还有那种看起来十分温和没有敌意的态度,除了被他直视时会让人感到有一定的心理压力之外,作为核心议员的泰lun斯表面看起来和姜白一样平易近人。
菲利兹虽然有所怀疑,但是现在并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他对真实理事会一无所知,而他们却似乎知道他的一切秘密。
“我有一个不知是否冒昧的问题,”菲利兹选择了自己的疑问中目前看起来最温和的一个,“什么是原投影体?”
“原投影体就是相对于投影体而言相对真实的存在,如果要作比的话,可以把原投影体想象成一个被一个或多个光源照射的物体,而在墙上的不同影子,就是原投影体的投影。投影体与原型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有的会放大某些特点,有的却又会削弱某些特点。”
泰lun斯拿出来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投影仪,在方桌上进行了演示,他转动着光源的角度,桌上的影子也随之发生变化,最后变形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那么,泰lun斯先生,其实亚特伍德和你并不能算是完全对应,是吗?”菲利兹盯着那个投影仪,有些期待得到确定的回答。
“可以这么说。”泰lun斯收起了那个投影仪,很随意地把它丢在了一处地方,然后这个投影仪便这样凭空消失了,“艾丽卡应该给你提到了那段来自莫桑提的诗歌,在它成为真实之前留下的最后记录,不过她应该没有给你说那首诗的另一个版本。
前面几句都是一致的,只有最后一句话有些许差别:莫桑提的天空般寂寥的诗人啊,你为什么会写下只有莫桑提的倒影的俳句?写在一个没有莫桑提的世界里……”
在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菲利兹心中有些莫名的庆幸,而听到泰lun斯主动提起莫桑提时,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听起来这个结尾比艾丽卡小姐所说的要更加悲伤。”
“或许是吧,不过其实这本来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从梦境进入现实,是多少梦境世界求之不得的奇迹,如同浮沫般易破碎的梦,在进入真实的世界之后,才能真正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坚硬盔甲。”
不知是不是菲利兹的错觉,泰lun斯的暗金色眼睛似乎看起来有些暗淡。
“……泰lun斯先生,所以梦境进入现实的这个过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菲利兹等待静默的气氛维持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后,斟酌着用词开口问道。
“对于这个话题不必如此小心,我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泰lun斯往后靠在了深色木质椅子的浅色软垫上:
“莫桑提,这个词在我的故乡原本的意思是游动的鱼群,那时,我们是靠近海面的空泡,一触碰到水面就会破碎。而在深海中的鱼是是十分自由的,它们可以到达绝大多数想要到达的地方,除了深海的海床。它们不必担心自己会仅仅因为远离真实而上浮到海面迎来毁灭,所以在我们的先祖在世界的尽头看见这些自由的生灵时,出于对后辈的祝愿,给这个梦幻到远离真实的国度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仅仅只是因为不够真实就会迎来毁灭的命运?深海,这也是姜先生给游戏制作组取名为深海梦境的原因?”
“是的,这些游戏,于你和姜先生的故乡而言,确实只是一些足够有趣的游戏罢了。”泰lun斯闭上眼后又极为缓慢地睁开,“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菲利兹对着地毯上的花纹发着呆,那上面描绘的是几朵看起来有些粗糙的花朵,如同儿童的信手涂鸦,“暂时没有了,关于我的到来与离去的问题,现在我应该还没有得知的资格吧?”
“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些不太重要的部分,不过提前得知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泰lun斯顺着菲利兹的视线看向地毯上的花朵,那些和整个房间的布局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线条,“即使这样,你还想要知道吗?”
“……请告诉我目前我能知道的所有吧。”
“地毯上画的是莫桑提的花朵,它无法被现实所完整记录,最后只留下了这些简单抽象的信息,而在梦境中,它会以更为完整和Jing致的形态出现,越靠近虚假,它便越是盛放,越靠近真实,它便越是枯萎。在我小的时候,周围人都称呼它为赛提萨斯,意思是梦境的Jing华。当然,我现在已经无法真正说出莫桑提的语言,因为它只能在虚假中存在。”
泰lun斯却避开了直接的回答,聊起了和原本的问题看似无关的话题。
“为了靠近真实,我们必须不断醒来。”
……
“为了靠近真实,我们必须不断醒来。”
艾丽卡面容严肃地说出了这句话,“这是真实理事会的创建者留下的一句话,几乎每一位真实理事会的成员都以此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艾丽卡小姐,这是因为你之前所提到的相对真实和真实梦境吗?”
“是的,真实理事会的创建者在留下这句话之后,我们就无法再联系上他了,那场实验的结果也因此难以确定,我们既不知道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艾丽卡把一缕浅灰色头发捋到耳后,“这些算是见到刘易斯先生前,给你进行的应急补课,一些关于真实理事会的常识。”
……
“这句话其实算是一个梦境世界的常识,”泰lun斯暗金色的眼睛恢复了那种锐利的光彩,“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梦境世界,很快就会浮到海面,化作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虚无了。”
地下高速运行轨道,或者也可以叫地铁,是去拜访艾丽卡小姐所说的最后一位重要人物的交通工具,金属与玻璃铸造的世界,让菲利兹有一种回到了故乡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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