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文显明亲自开了轿车带大家去餐厅吃饭。汽车从学校后门驶出,阿德自被文显明打发出去做事之后再没回来,季安年不知道前面张啸林的施粥铺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文斐紧挨着她坐着,徐青坐在文斐的另一侧,在副驾坐着的是徐青在剧中搭档的男主角陈默。
文显明甫一把车停在餐厅门口,餐厅经理便迎了出来:“叁少爷。”
“恩。”文显明淡淡一应,招呼大家上楼去坐。他十几岁便开始着手打理自己文先生给自己的第一家铺子,赚钱之后又开了新的铺子,逐步成了文先生的好帮手,如今已掌管起文家的大半产业,这间餐厅便是其中一处。
五人落了座,服务生端了茶上来,徐青迫不及待的问起大家看演出的感想。
季安年和文斐对此类舞台剧实在是不感兴趣,只因文显明邀约才来看一看,此时听徐青发问,只笑着用不懂文明戏、瞧着不错、演员在里面演得很动真情之类的措辞笑着敷衍过去。
“你的作品,哪里能错了?”文显明微笑着给徐青添茶,“大家都这么说,可放心了?”
徐青听了这话高兴起来,对季安年和文斐道:“我们下个月要排练一出新戏,季小姐和文小姐可一定要来看看。”
“太不巧了。”季安年敷衍笑道,“我过两天便要去法国,恐怕是看不成了。在此先预祝青姐姐成功了。”
即将要去法国是真,看了文显明的面子对徐青客气也是真。徐家只算中产家庭,没落的清朝权贵在民国举步维艰,只能靠变卖家底过活。那些受了点西洋熏陶的人们就跑到上海来谋上一份差使,徐青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原是某贝勒的庶出儿子,在北京城也过过几年花天酒地的生活,和一些洋人也能套个近乎。大清亡后,仗着家中所剩无几的一点钱财和跟上海一位富贾的拜把关系举家迁了过来,做起了贩卖粮食的生意。自徐青与文显明交往之后,文显明暗里为徐家的生意出了不少力,这些徐青不知道,徐家不知道,文家不知道,季安年却是知道的。
徐青遗憾地摇摇头,正想问文斐,一个穿蓝衫黑裤的姑娘过来对她打招呼:“徐青,原来你在这里。刚刚演出结束后陈老师四处找你,你还是回学校去看看吧。”
“是吗?”说话间徐青便站了起来,对文显明满是歉意。“显明,我……”
“我知道。”文显明了然地笑着把她的话截住,在她的手心捏了一下。“陈老师找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正事要紧……你怎么回去,我送你?”
“不用,这里离学校又不算远,你陪着季小姐他们,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徐青对大家又是歉意一笑,“我先走了。”
蓝衫黑裤的女生眉毛浓浓的,眼睛不大,总有意无意的朝季安年和文斐那边瞅。文显明起身送徐青至门口,为她招了一辆黄包车提前付了车费,看黄包车走后方折回去。
就在文显明送徐青出门的这会子工夫,蓝衫女生眼睛滴溜溜的在季安年身上转了两圈:“这位可是季小姐?”
不等季安年说话,女生便自报家门道:“我叫安娜,是郑氏纱厂郑亚经的妹妹。”
季安年对郑氏纱厂有所耳闻,郑氏纱厂在上海规模不上不下,负责人郑亚经却是上海有名的女强人。郑父入赘到郑母家,用郑母的嫁妆开了纱厂,投靠青帮,在江苏强行压价赚得盆钵满盈,一有钱就成了赌坊常客,还领了姨太太回家。郑亚经还在南洋念书,收到母亲被父亲非打即骂折磨致死的消息后毅然回国。郑父赌运太差,进账往往不如出账多,郑亚经接手了郑氏这个烂摊子,明暗手段都采取了一些,使郑氏勉强在上海风雨动荡中没有倒下。关于郑亚经的私生活是上海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今年已经叁十岁了,仍未结婚,有人甚至背后称她“上海的赛金花”。
“哦。”季安年点了点头,郑亚经的母亲只生了郑亚经一个女儿,那这郑安娜,想必是郑父的姨太太所出。
这时又走来一个男人,五官普通,身形稍微发福,走路姿势略显猥琐,一只胳膊挽起郑安娜手臂,另一只胳膊朝季安年伸来:“鄙姓赵,是安娜的男朋友,不才在纱厂做经理,还希望季先生多多关照。”
季安年厌恶郑安娜一副把徐青赶走的邀功神情,对这个她看不上的陌生男人是绝对不会把手伸出来的,这时突见陈默从座位起身打断叁人:“安娜,季先生关照赵先生,可不关季小姐的事呐。今日显明为我与徐青的演出庆贺,少了徐青已有些扫兴了,再谈些与学校无关的生意,这饭还怎么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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