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前面人太多了,车开不过去。”司机停下车,回过头来对季安年道。
季安年正在车内闭眼小憩,听到司机的话,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哦,前面不就是复旦大学?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过去。”
“这些人大都是因为乡下收成不好,到城里来谋生计的。”司机说,“小姐,我找个地方把车停下,陪您过去。”
“不用,这么近的距离。今天小桃不是说要去乡下找什么表姐么?你早点回去送送她,她要是去搭那种好多人坐的下乡的车,倒叫人不放心了。”季安年边说边拿着手包下了车,“若是爸爸回家了,便告诉他一声,我去看显明哥他们学校新排的文明戏,要是结束的时间晚,我就在文家睡下了。”
坐在车上不觉得,下车后才发现这里人是真的多,季安年皱皱眉,熙熙攘攘的几条长龙,人手一只碗,前面似乎还有个施粥棚子。接了粥的人叁叁两两的蹲在一旁,把路围得个水泄不通。这里离大学不过百步的距离,自己该怎么过去?回头去看,司机的车早已没了踪影。
季安年叹了一口气,正欲从一侧道路绕行,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季小姐。”季安年转过身来,见是张啸林,一身灰布长衫,笑容可掬地望着她。
张啸林待季安年礼貌,又加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季安年必定是需要同样待他态度友好,于是便对张啸林点点头:“你好。”
“季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张啸林看起来心情不错,加之穿以长衫,虽与儒雅不太沾边,倒也掩盖了他身上的大半戾气。
季安年指了指遥遥相望的“私立复旦大学”的牌子,张啸林了然一笑:“这里人太多,啸林送季小姐过去可好?”张啸林不待季安年答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季小姐?”
季安年被张啸林护在里侧,人们端着碗自觉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季安年两只手捏着白色的珍珠手包道:“那么谢谢你了。”
张啸林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身子微微偏着,伸出一只胳膊开路,另一只把季安年护在身侧。人们让出的空间小,他和季安年贴得近,脸上却没有半分轻薄的表情:“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季安年笑了,没有说话。
二人一壁说着话一壁经过施粥棚,除却几个伙计,棚里还站着两个同张啸林一样穿长衫的人,一胖一瘦,见了季安年和张啸林过来,两人点头微笑招呼了一声:“季小姐。”
季安年对二人回以微笑,道了一声多谢。自从上次季先生告诉季安年张啸林是青帮的人之后,季安年多多少少有意无意间也知晓了一些青帮的事情。号称 “天”字辈的黄金荣,法租界巡捕发家,是青帮里面说一不二脾性暴躁的老大。十四岁便入得青帮门的杜月笙,从卖水果的小弟一直坐到了青帮第二把交椅,像是帮派里面智囊一般的存在,圆滑处事,极会做人。张啸林受二位压制,只能排在第叁的位置。
“真是抱歉,开施粥铺,把整条路都给堵了。”张啸林道,“不过上天还是眷顾啸林的,让啸林在这里能遇上季小姐。”
季安年抿嘴一笑道:“那些喝粥的人,都是会感激你的。”
“农民也不容易,饥荒年头,我有米,就煮点粥帮他们。我也曾经有过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张啸林道,“听说季先生他们也是在城外开设了施粥铺的。”
“恩。”季安年只简单应了一声。季先生做善事已有年月,早前她曾和同学一同偷偷跑去爸爸城外的施粥铺帮忙,当真是被饥民们的贫苦模样惊讶到了,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她被季先生宠的太好,终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罗绮粗麻,有人光鲜亮丽,有人食不果腹。季先生看到她们过去,皱了一下眉,派人守在她们身边,并没有硬要她们回去。季安年看出爸爸不喜,便只去过施粥铺一次。
这一段的距离并不长,两个人之间也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不知不觉已让张啸林送到了大学门前,季安年道:“我到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真希望这条路我们永远走不完。”张啸林笑着看着她说了一句。
季安年脸一红,说了一声再见,快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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