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不成文的规定,去墓地祭拜时需要一位成年男性陪同,否则香烛财宝无法通过女人的手烧给死去的亲人。
俞家除了俞父外,也只有支聿一个男人了。
墓地所在镇西处的山间,位置偏僻,路途崎岖,支聿借了辆电动车,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跨上去,车上闲留的空间顿显局促。
俞韵姗瞅着那巴掌大的后座犯愁。
后视镜里映出她微蹙起的细眉稍儿,这使得支聿想起家门口颗垂杨柳,这段时间才抽出不久的绿芽,嫩生生,能掐出水。
屁股往前挪了挪,又腾出些许空间,问她:够坐了没?
俞韵姗忙不迭回够了,这才扶着他的肩膀跨上去,双手默默松开,抓住后座垫:好了。
这些天春雨绵绵,山间的洼路愈发泥烂,随着车轱辘快速旋转,裙摆上被溅到几点淤泥,俞韵姗偏头流连沿路风景,一路上竟没说一句话。
半个小时后到达山脚,改换步行爬山,支聿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用脚踢走树枝杂草。
到达半山腰,空气chaoshi萦绕着昂然木质香,视线豁然开朗,一块块墓碑鳞次栉比,俞韵姗很快找到爷爷坟墓前。
水泥砌成的墓地四周却打理得干净,尽管三月初春也不见杂草丛生,修葺得当,和某些荒芜形成对比。
俞父忙工作,俞母整天打麻将,妹妹俞韵姝远在外省读书,俞韵姗想着,望向支聿一眼,问:你和小姑是不是经常过来?
说不上经常。
支聿说完跪在地面上,从塑料袋里拿出纸币,墓前空地上有专门烧纸钱的土坑,他一手拿着冥纸一手点着打火机,红色纸张迅速燃烧,接着被丢进坑里。
俞韵姗也跪着和他一道沉默地烧纸钱。
你和他们说会话吧。支聿撂完话,起身离开了。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掏出一包烟,点燃,叼进嘴里。
俞韵姗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眶不自觉泛了红。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支聿再回来时,瞥一眼女人哭肿的眼睛,右手插进口袋里,手机、烟、打火机,没了,于是就这么插在裤兜里,对她说:回去吧。
情感宣泄之后,人变得清醒许多,同时也很脆弱,需要找个人聊聊天。
返程途中
爷爷去世三年了吧?
是的。
时间过得真快。俞韵姗感叹,那时候我大学才毕业,刚有能力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没想到爷爷走了不过也好,他不会看到我这么落魄了,那他得多失望啊
话说得语无lun次,支聿默默开着车,脸上并无其他表情,不过再让她说下去,或许又要哭了,他最烦哄女人。
说些别的吧。
突然被打断了,俞韵姗愣怔着转过脸,对向男孩的后脑勺,那半长不短的卷发,在呼啸而过的暖风中肆意摆动,像海藻,像芦苇,像以前养过的一只泰迪。
一年多没见,支聿发生了rou眼可见的变化,在俞韵姗的印象里,他不太爱打扮:怎么烫了头发?
支聿:很丑?
哪里会丑?
俞韵姗朝那松软的卷发轻瞥一眼:挺适合你的。
原本就长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话少又不爱笑,使得支聿看着很不好接近,纹理卷恰好掩盖了锋芒的气质。
没过一会儿,她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被风吹的若隐若现:女朋友拉我烫的。
俞韵姗笑笑:那挺好。
出了山天昏沉沉的,俞韵姗不准备回小姑那了,直接让支聿送她回家。
天气回温,门前那条路边三三两两老人话家长。如果等到夏季,傍晚夕阳晚霞辉映,挨家挨户的大人小孩都会在门口乘凉,偷得浮生半日闲。
俞韵姗下车驻足观望: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门前玩游戏。
那时候爷爷nainai健在,姑夫出车祸早早走了,俞婷带着三岁的支聿刚搬回来,俞韵姗才满七岁,只因父母要二胎,便被扔在了爷爷家,一住就是五年。
支聿坐在车上冷声冷气:别总回忆过去了。
俞韵姗无奈地笑:老了。
为什么离婚?
她以为自己幻听,抬头看前面的人,辨别不出他脸上情绪,只剩浓浓的疏离冷漠。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即便真有其他原因,也是她和那个人的事。
支聿盯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女人,沉默许久才说: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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