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轮被斥得面上发烧,求助地看向小郡主朱秀蒨。
“那些礼部官儿都是无利不起早,赏他们几两银子也就是了,”朱祐枢冷哼一声,随即轻笑,“反正四哥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九牛一毛。”
成,还把兴王府给折了进去,加了几分小心道:“照王爷之意,此事要着落到刘公公身上?”
兴王朱祐杬开开心心接收赐田,他也真没教周大人失望,‘庄田税银(每)亩八分,三倍民田’,比起二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耽搁几年又有何妨,本王就不受那个闲气!”朱祐枢愤愤一挥袖子,“忍气吞声去求那阉奴,就是得了名封,也脸上无光。”
蒋轮也不知晓荣王这话究竟是戏谑还是挖苦,跟着讪笑几声,不置可否,只是躬身道:“该有的心意卑职早已备下,可却无人肯收……”
“怎么,你还想去捧刘瑾的臭脚?”朱祐枢撇撇嘴,不屑讥嘲道:“你拉得下脸,便不顾四哥的名声了?”
周经一看这可坏了,王府人一旦管庄,收多少税全凭自家定啊,要是兴王按皇帝那俩小舅子的操性,直接每亩征收税银五分,比民田赋税翻上一番,好好的自耕农变了佃户,还要忍受王府压榨,老百姓不是逃亡就得造反啊,急忙再次建议将每年田地征收的一千石粮食解送兴王府,管理庄田的事就算了吧,这样陛下您既顾念了手足之情,也体现了仁德爱民之意。周经都把‘仁民’的名头搬出来了,一向仁孝的孝宗皇帝回答是:都已经赐给兴王了,这事就这么着吧(姑已之)。
户部尚书周经便向孝宗皇帝建议,那一千多顷地上世代住种着一千七百五十多户,都指着这片田地贴办税役,归了王府必生怨气,不如每亩田征杂粮二升,每年解送赋税共计二千七百四石,来贴补王府支出,陛下您看这主意怎么样?结果孝宗皇帝直接下命这一千多顷地归王府管业。
“扯什么定例,这是我朱家的家事,四哥已经按照规矩二月请名,他们还叽叽歪歪个……”朱祐枢见蒋轮神色有异,欲言又止,攒眉问道:“可是还有别情?”
蒋轮点头,“袁长史寻了昔日同年,才探得些内情,说是今年乃是吏部京察与大计之年,凡事须得加倍小心,而且……”
“就是,看那刘瑾身边聚集之人,便知这阉人绝非善类。”朱秀蒨想起今日遭遇,立即随声附和。
蒋轮急声道:“兴王爷来时交待,只要事成,不必吝惜银两。”
其实赐田问题倒是不大,许多王府赐田只是名义上赡田,并不是真要划出一大片田地来真归某个王爷管,只要地方上能凑出赡田所产的赋税,解送王府即可,当然到时候真能解送多少就看地方上腰杆子有多硬了。
“仪制清吏司那里只言说外藩请名早有定例,须年满五岁方可,此时请名有违成法。”
蒋轮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下官也是无奈,总不能耽搁了小公子请名大事。”
管你软的硬的,搁朱佑樘这儿就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这田赐弟弟管理是给定了,你说襄阳安陆地方上不太平害得民不宁居,岂有此理啊,百姓都是朕之赤子,何其无辜,命令‘所司尽心督捕,期于必获’,‘违者以失机罪’处理,好了,流贼也没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郡主休要妄言。”蒋轮立即喝止,不忘心虚地看看四下,鬼知道这十王府中有没有厂卫探子,外甥女少不更事,他可不能不防备一二,别到头来事办不
“什么陛下严令,还不是刘瑾那阉奴搞的鬼,又是降租税,又是踏勘清丈的,汝王兄和泾王兄都吃了他的亏,本王不过是想早几年为厚勋兄弟请封,他便借上谕之名说甚祖训禄米早有定制,先皇在日几时有这般麻烦!”朱祐枢想起为子请封之事被拒,怒火便抑制不住,狠狠捶案道:“离间皇亲,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
弘治皇帝对待皇亲国戚宽厚是出名的,对这位四弟兴王尤为大方,为了弟弟大婚凑份子赐给淮安仪真盐一万引(万历给福王盐引千计被骂成了狗),后来又定下给兴王食盐每岁一千引;连就藩之地也是因之前指定的德安府与卫辉府被朱祐杬连连拒绝,干脆由他自己找,才选定为安陆州;兴王人还没离京,弘治六年朱祐樘便又从弟弟所请,将安陆州赤马野猪湖河泊所课钞赐兴王府,弘治十年又赐兴府郢、梁二府遗田三千八百三十九顷亩,弘治十二年,再赐兴王湖广京山县近湖淤地一千三百五十二顷。
“王叔你不晓得,父王也是有难言之隐。”朱秀蒨眼圈有些泛红,悲戚道:“先前大弟弟几日而夭,父王母妃痛断肝肠,如今好不容易再添新子,珍逾性命,特请了龙虎山邵真人为其打醮祈福,可没有名姓,这斋醮如何办得下去!”(朱祐杬长子朱厚熙的名字是嘉靖时补起的)
软的不行,周尚书就试图来点硬的,说陛下您不拿京山淤地当回事,老百姓可看得很重,如今湖广襄阳、安陆地方上不太平,大白天都已经有流贼劫掠,这些地方可都与京山县近湖淤地接壤,那些老百姓们不懂事,产业被夺,生活所迫之下可不会老老实实等着做‘沟中之瘠’,保不齐会去从贼,这事您得掂量掂量,还是听臣等的建议,算了吧。
“那刘瑾的胃口可大得多……”
听了朱秀蒨道出原委,朱祐枢有心说四哥纯粹是被湖广地方上崇道之风给带歪了脑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身为天潢贵胄竟信那劳什子,不过他如今也为人父,朱祐杬拳拳爱子之心,感同身受,看着侄女一脸凄婉之色,他也唯有怅然吁叹。
兴王朱祐杬之国未久,兴府内就他老哥一个,肯定没有其他藩支的那些糟心事,张景明、袁宗皋两个长史猪油吃蒙了心也不会去敲诈他,算来算去,似乎只有礼部官儿们会在此事上做文章,是以朱祐枢有此一问。
“哦?”朱祐枢略感意外,“礼官儿还转了性不成?”
蒋轮觑着荣王脸色,低声道:“说是陛下对宗藩屡有严令,他们也不好破坏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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