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鹤聂的时候,下着雪。很大很大的雪,细细的树枝都撑不住那逐渐堆积的白色,有人在脱了叶的枝干下经过的时候,一点动静声响都能让它做出一副欲坠的姿态。
鹤聂坐在轮椅上,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不见笑意,反而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一袭淡色的青衣让他看起来更加清冷疏远。那双淡漠的眸子冷若冰霜,堪比冬色还要凛冽几分的眸此时微微眯起打量着我。
鹤聂身子骨不好,走不了两步就喘。所以出行都是用轮椅。
鹤聂在京城里是大户人家,而我只是乡下的一个野丫头。爹娘死于洪涝,在见到鹤聂之前住在姑母家。
我是被鹤家买过来给鹤聂冲喜的,鹤聂的身体不好,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根,从小就喝药,各种各样的药,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算命的说他需要找个姑娘成婚冲喜,不然身子骨会越来越虚越来越弱。鹤聂本来身体就不好,鹤家对于这种说法更是信服的过之而不及。
见到鹤聂的时候,隔着远远的就能闻到他身上浓厚的药味,有点苦,我不喜欢。
鹤聂看起来不太喜欢我,可能因为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毛毛躁躁惹得他心烦。
没关系,我很满足于现状,因为我离开了牛棚睡上了锦绸软塌。
我双手紧张的端着托盘,托盘中间放着汤药满到快要溢出的白玉瓷碗,小心翼翼的迈动着步伐朝着书房走去。每次看他们只盛半碗剩下全部都要倒掉的时候未免觉得可惜,药是不是喝的越多好的越快?我直觉这样,于是将剩下的汤药全部盛起来装在瓷碗中,一滴都不肯浪费。但也造就了现在举步维艰的场景。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书房门,内心给自己打气。
却未曾想,最后几步快要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路过的穿着锦衣的女孩们轻描淡写的睨了我一眼,伸出皎白的细足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天翻地覆,我瞪大眼未来得及反应,无法站稳的趔趄中我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白玉的瓷碗应声而碎。
脆铃般的嫣笑几声,我听到她们打趣着推搡着跑掉了。
我摔倒在了院子中铺满石砾的地基上,檀木的托盘都裂开一道大缝。我怔神的坐在满是刺尖的石砾上,原因无他,只因我感受到尖锐的石砾划破了我的衣裳刺进我的rou里,温热的ye体流出浸染了那不菲的锦衣,将它染成一片深红。腿麻到我根本无法站起。
疼痛让我眼眶中酸涩的泪水转了又转,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书房门,朱红的菱花窗被推开,露出端坐在书桌后的人。他神情淡漠,眼神不知是放在了眼前的宣纸上,还是窗外的院景中。
沾满灰尘的双手粗鲁的揉了揉双眼,我从地上站起身。鹤聂现在等着喝药,我得赶紧去煎药。本来就不喜欢我了,不能更加不喜欢我。
见女孩离去,鹤聂收回了视线置于眼前欲要落笔的宣纸上,只是思绪郁结,他也抓不着这一抹突如其来的躁动。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瓷碗端起,单薄的双唇轻抿将汤药饮下。
“为什么不哭。”鹤聂放下手中的瓷碗后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
我怔了怔,顺着他下垂眼眸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小腿上,那已经被我用布条包扎起来的地方。
透着布料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为什么要哭,从前农活干的不好的我都没哭过。因为没有人喜欢看别人哭,农活干的不好只能重干,要是哭了会吃不上晚饭。
我摇了摇头,“农家的孩子没这么娇气。”
虽然真的很疼。
听完我说的话,鹤聂的眸子自始至终没有抬起来看过我一眼。他敛下视线重新沉浸在自己纸墨浸染的世界里。
鹤聂不喜欢旁人伺候,所以除了日常出行外,他身边从来没有多余的人。
身下是用梨木新打的床板,铺上柔软的棉花被,木头的清香与晒过太阳的被子里的暖洋一同钻入我的鼻间。我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昏暗的床梁,小腿的疼痛也比不得此时的满足。
我睡在鹤聂主卧旁的偏房,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
正当我阖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墙之隔的主卧传来声响。那是鹤聂的房间!我倏地睁开眼坐起身来,顾不得动作幅度过大迸裂开的伤口,鞋都没套急匆匆的冲进了主卧。
刚进去就看见床榻上软被下的身体正颤颤发抖。我喊着他的名字凑上前去,掀开被子的一角才发现他那张清冷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渗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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