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浑身都在颤抖,一阵凶猛的怒火和恐慌感卷袭过她的全身。她剧烈地喘息,身子俯在了马背上,缓了良久后,她一咬牙,拉紧缰绳,冲回京城。
此时恰逢关城门,顾瑶便直起身子,借着马匹向前冲刺的速度,一蹬马跺,飞到了城门上。
守门的士兵大惊地朝她举起利剑,顾瑶冷着脸拿出金色的腰牌,一晃而过后运起轻功,飞檐走壁,冲到了皇宫。
她对那一层层的盘查感到越发不耐烦,等到了慈宁宫,整个人已经成为一个易燃易爆炸的烟花爆竹,只等哪个倒霉蛋上来触她霉头。
顾瑶环顾着四周崭新的摆设,心中冷笑。难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难怪母后这么恋旧的人会把陈设全换掉!
敢情我就是那个旧的!
顾瑶被气个半死,但对着慈宁宫内这群新来的小宫女们又无法发火,只能狠狠地跺脚,随后开始搜查房间,她也不叫别人,就是自己一个个房间地乱翻一通,还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宫奴婢们皆是噤若寒蝉。
她和顾丹的画像,幼时给母后做的手链,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全都不见踪影。
顾瑶越翻眼前越模糊,手也开始轻轻颤动,再到后面,她的脸颊上一片shi润的水渍。
她慢慢地坐下来,缩在了地面上,小声地啜泣。吸了两口气后,连鼻腔里都带着水声。
她又仰起脸,举着袖子一点点擦眼泪。
母后说她长大了。
母后说要听皇兄的话。
母后说酸酸要开开心心。
……
忽然,一只手轻抚过她的发顶。
顾瑶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
她抓住那只手,本就止不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哭得很丑,脸上皱巴巴的。
她哭着抱住了顾丹的手臂,哭着大喊道:“我没有长大!”
“我没有长大!!”
爆发过后,她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默默地呜咽。顾丹单膝跪地,将她纳入怀中,侧颜轮廓清晰,低垂浓睫,缄默着给她一个支撑。
顾瑶声音细弱:“我不开心的……”她呐呐,“我不开心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而别啊……”
顾丹素来沉静,此时也是静静地拥抱着她,肤白若陶瓷,似一尊无喜无悲的神像,俯瞰她的悲苦,却无一丝动容,一声叹息。
“母后……”顾丹斟酌着开口,平静地续了句,“给你留了信。”
顾瑶立即抬起头,像一只被吹了口哨的小麻雀,露出澄澈又探寻的目光。
顾丹一顿,顺了顺她的发尾,冰冷若霜的眉眼里流露出丝丝化雪般的温柔,但这份温度凝滞堵塞,又转瞬即逝。
“已送至你府上。”
顾瑶回到了公主府。春杏将信件呈上来,顾瑶用指甲尖刮了刮封条,再慢慢地将封皮撕开。
信件铺开。
【展信安安。
酸酸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亲应该已经离开天都啦。娘亲知道酸酸会很难过,但是请允许我自私一回呀。
我执政十二年,看见过大周的堪舆图,天下好大啊,九州大陆,我都没有去看过;我年少的朋友,入宫二十载,音信渐少;我的爱人,那个在秦淮岸撑着小舟与我私奔的书生,面目全非。
酸酸生出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点大,六斤八两,但是比你皇兄重了,现在瞧着也是比你皇兄重些,越吃越胖啦,真是要少吃些,但是不准不吃饭。
酸酸有了爱自己的夫君,以后也可以有可爱的孩子们,软软皇兄也很爱你。
娘亲爱你,也希望你被别人爱着。被人义无反顾,至死不渝地爱着。
朝云】
顾瑶又哭了。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被子里好闷,闷得她头晕发胀,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想——朝云这个名字,不像姓名,倒像青楼的花名。她对母后以前的事情知道很少,只知道她是江湖人士,出身低微。
……秦淮岸。
珍贵妃骂她母后是“婊子”。
母后对风尘女子流露的同情和怜悯。
还有前朝秦淮岸,名动天下,却被闭口不谈、悄无声息的花魁。
那本写花魁的话本子,里面的女主,正好叫“朝云”。
次日醒来,顾瑶已有了猜测。
她想她知道母后在哪里了,她才不要被糊弄下去,她要母后亲口跟她说,为什么走之前都不知道要亲亲她。
顾瑶下定了决心。
她在府里泡了一天,遗憾和委屈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想要让顾丹付出代价的闹脾气。
他什么都知道!
就不告诉她!
他们孤立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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