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痴迷于假扮城里人,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体现对大自然的热爱。小学时
有篇作文被我们写了无数次——《记一次野炊》。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于
是在大伙的哀叹声中,我洋洋得意地掏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钥匙。
六月一别,我再没到过养猪场。当这个巨大的扁平建筑再次出现在眼前时,
心跳都加快了少许。好久才把锁打开,搞得我一度以为拿错了钥匙。养猪场里却
大变样。从西侧猪圈外到石榴树旁积了两大堆原木,品种各异,粗细不一,草草
盖了张塑料油布。从油布的破损程度看,堆在这儿已有些时日。原本平整的地面
遍布车辙,像是行凶后残留的罪证。也不知为何,看到这种场面,大家都有些愕
然。有个呆逼甚至说:「这就是赌场吗?」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两侧房间都上了防盗门窗,唯一没上的一间也换了锁。还好厨房门用铁丝绑
着,费点劲也就弄开了。在灶台旁的水泥板下我找到了碗筷和调料盒,蒙着层厚
厚的灰,像是原始人的遗迹。压井更甚,简直成了个铁疙瘩。不过比印象中要干
净些,没了蜘蛛网。
打了点河水灌进去,伴着「吱嘎吱嘎」响,涓涓细流终究还是缓缓而出。
周遭的一切无疑令人沮丧。但当我们大汗淋漓地围拢在火堆旁,愉悦也如同
那氤氲的焦香,在年轻的心坎上欢腾而起。那天我们剥了所有的鲫鱼,大的如巴
掌,小的似鱼浮,却总也吃不够。至今我记得烈日下呆逼们肮脏的脸,青春的笑
容锐利得如同晴空中的鸽哨,经久不衰。烤鱼样子不敢恭维,但味道确实不错。
可惜没有啤酒。饭毕,抽烟。我上了个厕所。难能可贵,竟有半卷卫生纸。擦屁
股时,我发现纸篓旁的平海晚报上盖了个戳。颠来倒去一番,是「西水屯村委会」
无疑。报纸日期是九月初,头版就是俏立船头的长者。登时我心里一沉。
从厕所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我喊了几嗓子,没有回应。奔出大门外,放
眼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哪有半个人影?我有些心慌。转身返回,东西都还在,
鲢鱼撞得水桶咚咚响。正待骂娘,我听到一阵窃笑。循声望去,正中的房门开了,
露出一张傻逼的脸。他说:「嗨——哈喽。」
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他说:「拜拜。」
我立马冲过去,但门还是关上了。屋子里的傻逼笑得更愉快了。我说:「开
门。」
傻逼们索性唱起歌来。我不由心头火起,抬腿就是两脚。准备踹第三脚时,
门开了。王伟超看着我,有些发懵。我径直走了进去,感觉像刚从水塘里爬出来。
屋里陈设如故,就是靠床多了张枣色长木桌。我一眼就瞥见桌侧的白色漆字:
「西水屯村委会」。床上光溜溜的,只一张凉席。呆逼们就坐在上面,手里夹着
烟,样子却颇为拘谨。我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回家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水桶叮当作响。临分手,王伟超呵呵笑着:
「你个逼到底咋回事儿?」
我说:「没事儿。」
他说:「看你屌样,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赌场嘛。」
我笑了笑说:「真没事儿。」
等他们散了,我立马按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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