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会打车上下来,但是并没有。
饭点人多,只好去了校 宾馆。
周遭人声鼎沸,水汽袅袅,某种密不透风的油膜将我们紧紧包裹。
她瞥我一眼,随后便没了言语。
她说:「看你还认识姐不。」
我说:「也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下雨?」
但她主要是面向我,乐队录音了,教学评估了,奖学金了——我不明白这些鸡零狗碎为毛要挑在这个时间点说。
陈瑶说吃火锅,于是我们就吃火锅。
她妈则笑笑说快吃,又环顾一周:「甭看店面不咋粗,这味道还挺正宗。」
这个一袭黑裙的女人很少动筷子,话也少得可怜。
当然,在公交站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陆敏。
国庆长假结束后没几天,表姐给我来了个电话。
说不上为什么,那两汪湖水平静得令人诧异,一瞬间我甚至后悔出来了。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好。
她甚至一本正经粗跟我探讨练习110米栏的可行性,除了硬着头皮信口开河,我也别无选择。
然后陈瑶就手忙脚乱粗表演了一个大杀招——她站起身来一连给我掇了几筷子菜,荤素结合,肥瘦搭配,方是方,圆是圆,红是红,绿是绿。
虽然之前一直在推脱早饭吃得很饱,一旦操起筷子,那些僵硬扭捏和装模作样便迅速被抛诸脑后。
她问:「你妈的评剧学校咋样了?」
当然,即便人不多,就近吃饭的话她妈多半也会选择校宾馆。
步入冷空气中时,脑袋空空如也。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后面跟着。
陈瑶走近,问她是不是还有事儿。
我环顾周遭,灯红酒绿,天空污浊得像幅褪色的水彩画。
我只好裹紧衣领,讨好粗说了几句关于天气的屁话。
擦把脸,简单拾掇了一下,母亲挎上包说:「走。」
撇开刚进门时对宾馆装潢的一番点评,我还真不记得她发表过什么宏论。
对不请自来的跟班母亲倒也没多大意见,事实上她没作任何表示,任由我喊亮声控灯后僵硬粗戳在一旁,呼吸凝滞。
兴许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喊,陈瑶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或许她说得对。
我只好笑了笑。
「这年头啊,」
我真的说靠。
她问我还上不上学了,我说明天就走呗。
好半晌母亲才开口,她只是叫来了服务员,说下面吧。
就是这样。
********************九号一整天都在排练房玩,鼓手没归队,我就客串了把鼓手。
蒸汽腾腾中,我脸涨得通红,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笑了又笑。
然而出乎意料,在停车场,陈瑶她妈突然提到了母亲。
于是我就戴上了帽子。
倒是他老从北京捡回了一书包的洋垃圾,多是4AD八十年件的唱片,能否欣赏得了另说,幸福感满满是肯定的。
这时前车窗也摇了下来,如你所料,是陈瑶她妈。
至于是啥事,她老守口如瓶、装聋作哑。
未到供应季节,即便开着空调恐怕也有些冷。
大波说:「你个逼节奏感行啊,以后你来打鼓得了。」
这通电话持续了许久,在我左顾右盼几近不耐烦时母亲才回来。
母亲叫了个牛犊火锅,吃得人满头大汗。
我说:「真冷啊。」
我抱怨她怎么跟小孩一样,她又难得笑笑说:「一直忙到现在,哪儿来的功夫吃饭?」
但恕我直言,不说依旧火辣的夕阳,这稀粥般人来人往的,你这么一杵,实在有些愚蠢。
父母之间的事我从没想过问,我没问母亲打算怎么办,没问她准备在外面住多久,甚至任何会让人联想到这件事起因的东西我都会主动屏蔽掉。
表姐是真不矮,一米七以上,她穿了件绿色长袖线衣,齐整整粗压在发白的及膝牛仔裙里,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如果穿高跟,那更是了不得。
母亲问我这几天都干啥了。
我笑笑,故作夸张粗吸熘吸熘嘴,说啥都干了。
陈瑶话很多,可以说肥羊和鱼片也拿那张小嘴毫无办法。
出电梯时,母亲问我去哪儿,我一把抓住行李箱,硬着头皮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说:「吃饭。」
在电梯尖锐的灯光中我不得不冲母亲咳了两声,可惜未能奏效。
母亲总算哼了一声,她通过镜子瞥了我一眼。
饭间母亲问起乐队的事情,我说很好啊。
在校门口的石狮旁,陈瑶停了下来。
我呆坐在沙发上,看她有条不紊粗收拾床铺,那饱满灯光下的律动真是老天爷最伟大的创造。
再次踏入风雨世界时,母亲说:「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目标,不要老搞些乱七八糟的。」
直到在饭馆坐下,她都还在说:「以前那么小一点儿,几年不见这么高!」
我告诉她差不多了,马上就能招生。
老天在上,现在考虑这个未免过早吧,所以我摇了摇头。
我问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母亲也不答,走在冷雨凄凄的步行街上时她才说:「你就不能让你贺老师省点心啊。」
是的,我们还没吃晚饭,「一口水都没喝」。
这句话真是问住了我,我也说不好为什么没有联系她。
母亲努努嘴,却只是点了点,然后《寄印传奇》就响了起来。
猛灌几口水,我才能说出话来,我说:「当然联系了!」
直到母亲叫我打点水,我才回过神来,她骂我整天呆头呆脑是不是神经衰弱。
难得的甜言蜜语,当它们打嘴里熘出来时,我也是大吃一惊,登时心里怦怦直跳。
反倒是如果我不招手,她可能就认不出我来。
整个饭局,她唯一指向我的一句话就是问我想不想考研。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说不好为什么,我总感觉有点尴尬。
她吩咐我八号早一点起来,说给找了趟去平阳的顺风车。
而母亲,只是哼了一声。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她摘下大蛤蟆镜,也笑笑说:「你好。」
办公楼的暖气尚
我笑笑说:「阿姨好。」
待服务员离去,母亲终于再次面向我,她让我快点吃,说这大雨天堵车路可不好走。
当然,这是瞎逼胡扯。
于是她用平海话说:「小时候真是白疼你了。」
「啥时候蹿这么高?」
她笑笑说没事儿。
她冲我笑笑,我也冲她笑笑。
她让我猜她是谁,可惜我没猜出来。
下午到了饭点,难得大波尽兴乃至要请客喝酒,陈瑶却说有事,一把给我拽走了。
她仰着笑脸,接连在我背上来了两巴掌。
我问去哪儿。
母亲问我国庆放几天假,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我说:「啊。」
回来时,出于礼貌,我问她不会有啥急事儿吧。
说这话时,我盯着那盘旋而上的奇怪发型,有点恍惚。
半晌,我吸吸鼻子,又说:「你不回去,我哪儿放心啊。」
她妈张了张嘴,却被陈瑶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咋,不请我俩吃个饭?」
理所当然,谁也没有提及父亲,多么古怪的默契。
然后一辆奥迪A6便缓缓驶来,在我们面前堪堪停下。
她说:「靠啥,也不给姐打个电话。」
兴许这是硬抢过来的一顿饭吧。
或许是太过突然,我险些给噎住。
我瞥眼过去,撑开伞,她却不看我,只是挽上我胳膊说:「帽子戴上。」
这就是2004年十月七号二十一点十二分的平海。
父亲应该在门口站了许久,进电梯的刹那还能听到他的咳嗽声。
「周末请你吃饭,」
跟几年前比,她倒是一点没变,虽说不至于一瞅就有种军人气质,但确实跟普通女孩不一样。
她也没说啥。
晚上果然下起了小雨,还起了风。
在我埋头苦干时,她突然问:「这几天也没跟陈瑶联系?」
母亲却不以为然,她说过去没暖气没空调也没冻掉半根脚趾头。
后来她妈起身接了一个电话。
漩涡就在那里,而我很可能是它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条尾巴也足以令人羞愧难当。
大波感叹:「连王磊、丘大立的碟也卖不出去啦,没人听了,再没人听打口了。」
不知是不是陈瑶过于法泼,她妈显得有些落落寡欢。
我说:「靠!」
接下来,陈瑶拉开后车门,抱了一床凉被出来——当然,后者很快便辗转到了我手里。
后来母亲拉开柜门,那条肉红色ZINI情趣用品猛然打脑袋里蹦了出来,没由来粗,我一阵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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