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虞睁开眼便看见了头顶的纱帐，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耳边一声大吼：“大师兄、大师姐，人醒了！”

    程少虞迷茫地转过头。

    “感觉怎么样？”君颐从屏风后转出来，关切地问。

    程少虞张了张嘴想问秦若在哪里，忽然发觉嗓子发不出声。

    君颐扶着程少虞坐起来，递了杯热水，拍着他的背说：“你醒了就好。师父在自己房里呢，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她。”

    一直站在角落沉默的林辕忽然开了口。

    “你如今也不小了，难道需要师父护着你一辈子吗？”林辕依旧是往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中却显露出隐隐的怒色，说完也不等程少虞回答，转身出门去了。

    “师兄不到十岁便拜入东望峰了，要强得很，修行一遇到困难就喜欢哭，”君颐又倒了杯水递给程少虞，笑眯眯地说，“师父那时候不会哄孩子，到处去问其他师叔要怎么办，在师兄身上着实花了些心力。所以对师兄而言，师父就像他的母亲一般，这次生气也并不是针对你，你别太往心里去。”

    程少虞点了点头。

    他知道秘境内发生的事是因为两人受到了魔息的影响，但程少虞是个负责任的人，他认为既然发生了这些事，自己和师父的关系就应当是更进了一步，虽然两人间还横亘着师徒关系这条鸿沟，但程少虞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去跨越它。

    就在程少虞为自己加油鼓气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轻快灵动，一听便知道是秦若来了。

    程少虞抬起头，脸上的笑意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僵住了。

    秦若走近程少虞，伸手探向他的眉心：“这么快就醒了，人没事吧？”

    程少虞睁大了眼没说话。

    他看见了秦若的头发。

    一头雪白的银丝宣泄而下，白得像是秘境中触感冰冷的雪，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一点温度。

    “师父”程少虞艰难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秦若顺着他的目光撩起一缕发丝，笑眯眯地说，“很丑吗？我觉得还行啊，君颜一头金毛不是也挺好看的嘛。”

    林辕的脸黑得简直要往下滴墨，抿紧了嘴什么话也没说。修行之人除非灵脉受损，否则外貌根本不会有什么改变，所有人一看秦若的样子便知道她此刻的状态，可她偏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程少虞攥紧了拳头，手心被掐出了血也像没感觉似的。他此刻终于明白林辕那句话的意思，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他满心欢喜地想着要与秦若地久天长，却没想到害得她这般田地。程少虞一腔旖旎情思在见到秦若白发的瞬间全都消退了下去，只有无数只愧疚化作的小虫子啃食着他的心脏。嘴唇因为强忍恨意而咬出了血，程少虞现在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成为了秦若的累赘。

    以程少虞以往的性格，大概会笑着说些感谢的话，但秦若等了半天，他都只是沉默着，秦若在心中怒号：是青春期的叛逆吗，为什么不向我道谢啊啊啊！！！

    对两人而言只在秘境中待了十几天，但外界已经过了十五年，秦若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下。十五年，也就意味着此刻已经进入小说正文的时间线了。

    是巧合吗？还是这个世界的修正系统有意为之？秦若想不明白，但隐约觉得，这个世界的规则可能比她以为的更复杂。

    守陵人一族的族长为了感谢秦若救命之恩，临行前送了一大堆特制的秘药，秦若也没跟他客气，全都打包带走，她现在有了一个大计划，这些药恰好有用。回到Yin阳谷，秦若让徒弟们先回东望峰，自己则为了心中的大计划，独自摸到藏书阁去翻胥寰大陆的地图去了。

    “师叔。”轮值的弟子们恭敬地行了礼，将她领进藏在书架后的密室中，密室里放的都是相对重要的典籍，只有长老们才有资格翻阅。

    密室中的书架修成了回廊的样子，秦若顺着书架回廊往深处走，终于找到摆放风物志和地图的书架，刚走近了准备仔细看看，就听见书架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师妹？”

    秦若一愣，从书本的空隙望过去，看见了跪坐在书桌后写字的宋穆，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宋穆停下手中的笔，一边往香炉里加香粉，一边朝秦若招手。

    秦若几步转到书架后头，瞅了一眼宋穆面前的本子，竟然是账本。直到这时秦若才想起来，宋穆是祝圣堂的长老，负责Yin阳谷内外一切大小杂事，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实际上还挺靠谱的。

    “在算账呢，无聊死了。”宋穆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问到，“你这几年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被你那个小徒弟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