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师姐</h1>
戴十四的高烧时常反复,连着几日躺在榻上,昏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
李言臻来看过她几次,都被李随安挡在门外了,借口说小十四需要静养。
他在罚她。戴十四心里明明白白,自己惹了他,今天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天渐渐暖了,后院已能听见虫鸣声,鹿园萧索的假山又换了颜色。草木新绿,盎然春意,就连小池塘的流水淙淙,都更清脆了些。
戴十四已经完全好了。病了这一场,她又瘦了些,镯子戴在手腕上几欲脱垂,轻薄的春衫穿在身上有些空落落的。
这天早上,戴十四在院里吊嗓子。
她挑着自己喜欢的段子唱: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此情此景,倒是符合。只是嗓子着实不比之前清亮了。她唱得吃力,高音处戛然而止,宛如一根拉紧的弦,将将崩断。
她一个转身,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病好了也不安生。好不容易养了二两rou,一病又掉没了。”李随安走到院中,“今儿臻臻生辰,胡月宜把梨春园的戏班子请来了,你可想去看看?”
戴十四心里正惴惴,听闻此言抬起头,圆圆的眼睛倏然亮了,“十四能去吗?”
李宅堂前搭好了戏台子,梨春园的人在后台莺莺燕燕挤成一团。李家财大气粗,整个戏班的人全来了,其中不乏已成了角儿的几个小老板。
换戏服,戴头饰,涂油彩,后台一片忙碌。
戴十四费力从散发脂粉香的人群和乱七八糟的妆奁中挤过去,东张西望地寻找师姐的身影。
她的师姐,宁月,是她在梨春园唯一的,没有血缘的亲人。
宁月待她极好。挨打时护着她,有了稀罕吃食总给她留一份,师父罚她不准吃饭,师姐就半夜偷偷溜进祠堂给罚跪的小十四送饭。
“十四,别怕。”比她大三岁的宁月温柔地把小十四揽在怀里,眼中泪光点点,“下次不许再跟师父顶嘴了。”
她怎么能乖乖的呢?有个县官的儿子看上了貌美的宁月,邀宁月单独去他府上。师父愁苦地抽了一夜的烟袋,命宁月赴约。
亲姐姐一样的宁月,一向温顺好脾气的宁月,从不忤逆师父的宁月,回来的时候眼神灰败,嘴角带着青紫的伤痕。
戴十四不知师姐怎么了。她疯了一样跑去师父的厢房,问他,师姐去做了什么。被师父掴了一巴掌,责她去祠堂罚跪。
“放肆!”她看见师父的眼圈红了,泪水哆哆嗦嗦流进脸上的皱纹里,“十四,别恨师父,谁让你们是女子……”
戴十四跪着跪着,就不记恨师父了。她知道他也有苦衷。
谁让你们是女子。谁让你们是女子。谁让你们是女子……这句话在十四脑内回响。
女子就该受人欺侮,被人当作物品一样玩弄吗?
戴十四从不怨天尤人。但从那天开始,她恨自己是女子。
“十四!”宁月的甜静的声音满是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张铁心买走戴十四的时候,宁月很是为她高兴。张铁心言行举止都极有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肯规规矩矩买她,说明不是怀了狎弄的心思。
但宁月不知,买了戴十四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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