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忙了一上午正事,午间饭桌上再想起来,已是觉得要如此大费周章去找一个人实在荒谬。
早年独在异乡求存的日子将沈凉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投了多少资本,收回多少利钱,心中一本明账。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若真大动干戈去找,不是找不到,只是不上算。
欲火高涨时眼前有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天亮了,影子便鬼一般畏光似地散了。绮梦中的影子再美妙也抵不过身边鲜活的rou体──沈公子身边自然是不缺女伴的,至于那样浓烈的梦,也并未再做过。
春去夏至,转眼到了暑末,中国大戏院竣工开幕,举城轰动,首场剧目便是一出,台上名角济济,可算一场盛事。首演门票老早便被抢购一空,演出当日戏院门口挤了不少人,有抱着侥幸心思等退票的,有高声求卖站票的,一片喧哗热闹。
沈凉生对听戏没什么兴趣,不过建这戏院沈家参了不少股,于情于理都得出席。
车刚开上二十号路便堵得厉害,走走停停,沈凉生等得不耐烦,吩咐司机守在车上,自己推门下了车,顺着边道往戏院走去。
孙传芳遇刺事件已经过了快一年,风波平定后,未再有人出过什么岔子,沈凉生也不再带保镖出门,随行只有一位女伴,还有位周姓秘书,三十来岁,容长脸,浓眉大眼,不但长得Jing神,而且颇会来事儿,算是沈凉生的臂膀之一。
女伴穿得时髦,只是蹬着高跟鞋走不快。沈凉生留洋多年,于这场面上的礼貌从不懈怠,自是不会催她,绅士地容她挽着自己慢慢溜达。
“文森,上回跟你说的舞会,你抽不抽得出空?”
与女伴交往时,沈凉生惯常只让她们称呼自己的洋名,闻言敷衍了句:“到时再看吧。”
女伴很识趣,也不再追问,挽着他走了几步,却觉身边这位爷突然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入眼乌压压一片人头,并不知他看的是个什么。
沈凉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满坑满谷的人群中,一眼便捕捉到数月未见的一道人影。
仍是高瘦身形,只是蓝布夹袍换成了蓝布长衫,那副黑边眼镜这回倒是稳稳当当地戴在脸上,遮挡了斯文眉目,显得有些老气。
不找归不找,这般天上掉下来的机遇,若不抓住就不是沈凉生。那刻他的心确实跳快了两拍,舍下挽着自己的女伴,大步走了过去,脱口而出道:“你也来看戏?”
话问出口,沈凉生才觉得这话问得太过唐突,对方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只得补了句:“几月前在天宫……”
“我记得,”秦敬却笑了,点点头,“可是巧了,上回多谢你。”
他也是记得自己的──有那么一瞬,那种恍惚的感觉又重涌上头,心猛然跳得厉害,竟似十分喜悦。
但甭管心里怎么想,沈凉生面上总是冷静而自持的,当下也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敝姓沈,沈凉生。不知贵姓……”
“免贵姓秦。”秦敬客气地答过一句,却未报出全名。沈凉生等的正是他的全名,见他不肯说,故意不再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公子可是来看戏?”秦敬虽做中式打扮,腕上却戴了块洋表,好似全不知气氛尴尬般抬手看了看点儿,含笑道,“时候不早,再不走可赶不上了。”
沈凉生听他叫自己沈公子,便猜到他大抵晓得自己的父亲是谁,又猜测着他不肯报出全名,多半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故而不愿与己结交。可这个缘由也并非全说得通:一来沈凉生行事多用沈父的名义,自己很是低调;二来沈家是有名的亲英美派,倒不是沈凉生多么有良心,只是日本人太贪婪,与他们做生意根本就是吃亏的买卖,沈凉生压根不打算扎根常住,自然不会为了长远IB>景炝谥仆换e的利益。是以报上时政评论对沈家倒不苛刻,也有收了好处的记者,写过几篇褒扬沈父的文章,大抵风评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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