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一走,谭恪礼便嘱咐秘书要把他们说的话如实转告给谭涛,转念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先让他给谭有嚣拨了个电话,不出意外,这次依旧要反复打个四五遍对面才会接通,他的这个小弟是相当排斥他的,因此总爱揣架子,但这些行为在谭恪礼看来不过是怄气的一种,所以并不觉得对方是真情实感地讨厌自己。“叁秒钟不说话我就挂了。”话是这么说,但男人似乎心情不错,连那一如既往不耐烦的语调今天听起来都仿佛掺进了些许惬意,他一没咂舌,二没催促,难得静下来等人说话,能听到他不时吐烟的声音。“有嚣,今天市局的沉警官和洛警官跑到公司里来了,说是父亲身边那个叫潘龙的在外面惹了事,正查着呢——父亲知道他开地下赌场的事么?”“问我有屁用,”谭有嚣笑了两声,笑完后嗓子便哑下来,闷闷的“你不是他的好大儿吗?哪里能有你不知道的事,问我——你可真瞧得起我。”现在想起来,他那半边脸似乎都还是疼的,只是要用手指摁了才感觉得出来,估计磕着了颧骨,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谭恪礼停顿了一瞬,安抚道:“我们都是他的孩子,父亲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你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不知道他性子……你二哥上高中的时候跟他吵起架来,那才是天雷勾地火呢……他对你严厉也是把你当成了继承人培养的。”他?继承人?这话说出去能叫人笑死。谭有嚣只觉身体里有火气丝丝往上翻腾,以泄愤为目的,他一脚踢在旁边藤编的秋千吊椅上,结果忘了里头还坐着人呐,险些把正眯着眼晒太阳的宁竹安颠得摔出去,吓得她从齿缝间吸进一口凉气,于是猛地回头,皱起半张小脸瞪着男人,好像在说:你别动不动就来招惹我一下!谭有嚣拿烟的手往前一摊,冲女孩儿做了个“不好意思”的口型,待她把头转回去了,便又不死心地伸出手绕起她脑后一缕被晒得璨璨的长发,很是随意地把玩着:“行了谭恪礼,漂亮话他妈的但凡有张嘴谁都会讲,哪个不知道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一视同仁?你先让他用烟灰缸砸个几遍再来跟我说一视同仁吧。”那头的谭恪礼被一通数落,语塞了半晌,结果再开口时,语气反而放得更温柔了:“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很多委屈,这样,我待会儿要去见父亲,你也顺便跟着一道来吧,有什么误会我来帮你说,好不好?”“我跟着去干嘛?”这回轮到谭有嚣无话可说了,那头还在很认真地记挂着他:“今天的事我要当面跟父亲讲讲,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表现得上心些总没错。”这还勉强是个道理。谭有嚣转着眼想了想,倒确实可以去探探口风。据薛兰所说,潘龙开的这两个赌场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谭涛这老东西,早年亏心事做得多了,到这把年纪就爱供些有的没的神佛,信奉上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为此,他有意要把在国内的产业洗白,照他个人的说法,这算是消解曾经留下的业力,好达到解脱的境界。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不被允许再往黑色交易里掺和。但假如要他彻底舍弃掉那些暴利的老本行,却又是天方夜谭了,否则当初也不会留下谭有嚣这么个在异国长大的私生子——谭涛简直是顶虚伪的一个人,他既要这样,又要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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