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珠呆呆地哦一声,问道:“是方才角落里写字的人吗?”“尚不确定,兴许只是分身。”江雪岐看着自己掌心,对方如此投机取巧,金印暂时封住了他的气息。“狸珠,随我来。”江雪岐唤他,他便随之起来,两人身形在原地消失。沿着方才的气息,从正殿到偏殿,他们二人身形出现在偏殿外。此地未曾点灯,入目黑暗一片,无尽的幽色蕴藏其中,邪祟之气渗透整座院子。宽厚的掌心握住他的指尖,狸珠被牵着,他在黑雾中更加看不清,鼻尖闻到的是属于二哥哥的气息。他们二人经过之处,黑雾自动的散开,待房门推开,“砰”地一声,漫天的经卷从天花落下,墨迹堆叠了佛字经文,字迹隐隐透出深暗的红色。从这些经卷之中,透出怨灵哭诉声来。“我死的好惨……郎君啊,能不能救救我。”“娘亲……你在哪里……娘亲……”“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落榜。”怨气在半空之中成型,化成了一道道人影,它们被黑雾包裹着,身体扭曲不成四肢,扭动着朝他们这边而来。“二哥哥。”狸珠下意识地便要带着江雪岐离开这里,然而另一道身影浮现,江雪岐变出了傀儡。无怅以剑劈散了那一团团的黑雾,怨灵声随之化为惨叫,眼前黑雾冲天。狸珠眼前的雾模糊的更厉害了些,他下意识地挣开江雪岐,伸手揉了揉眼睛。待他睁开眼时,不见江雪岐的身影,入目的是一片瘦骨嶙峋的白骨。“二哥哥——”其中一道白骨居然朝他伸出手,狸珠想也没想的一道剑光便劈了过去。他睁大了一双眼,心随之提起来砰砰乱跳,眼前的白骨面容空荡而Yin惨,他如同待在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里,这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江雪岐不知道去了哪里。面前的少年突然地对他出剑,江雪岐稍稍顿住,狸珠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一双杏眼瞪直了,犹如看到了什么惊恐之物。剑光落在手臂上,江雪岐分毫没有躲,然而手臂上并没有出现伤口,而是有一道温弱的灵力,手臂的肌rou仿佛都得到了放松松弛。“狸珠……”江雪岐指尖碰到温和的灵力,他还未上前,狸珠的剑便对准了他。眉眼垂下,对上那双柔软的杏眼,长剑指向他,显然是红棺相做了手脚。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狸珠有点害怕,不知道江雪岐去了哪里,他自不能丢下江雪岐不管,只能一边的警惕着面前的邪祟,一边找寻江雪岐的身影。黑雾团团间的白骨若隐若现,他剑尖对准的邪祟身上四处是纱布,纱布包裹住了血淋淋的骨头,依稀露出嶙峋的面容,空洞洞的眼,似乎眼珠在朝着他的方向。只能看出骨架应当是男子身形,且身高八尺有余,骨架清越,生前应当是副好皮相。对方朝他展开了双手,似乎是投降的意思,意思不会伤害他。他万不会相信邪祟的话,邪祟不知他并不会剑法,狸珠四处瞅着,这邪祟虽作投降状,却分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显然是要盯紧他,打算找机会动手。二哥哥去了哪里。狸珠心里着急,他打不过面前的邪祟,邪祟轻轻地握住他的剑,似乎想跟他讲话。“……不要靠近我。”狸珠警告了一声,双眼瞅着邪祟,有些不高兴,轻轻地抿着嘴巴。若是二哥哥不在这里怎么办,兴许是被坏蛋抓走了。眼前便有一只邪祟,狸珠见这邪祟怕他,他手中长剑便稍稍上前,一双杏眼盯着看,问道:“……我可以不杀你,方才我身旁的少年,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便放了你。”江雪岐:“……”邪祟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狸珠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不应该跟这邪祟多说。这邪祟兴许脑子有问题。江雪岐站在原地未动,万幸在他停顿的这一会,薛遥出现了。几乎是同一时间,狸珠见到了薛遥,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薛遥,你可有见到我二哥哥?”狸珠问。薛遥摇摇头,一并忽视了一旁的江雪岐,对狸珠说,“情况有些不对,我们先离开这里。”“那二哥哥怎么办?”狸珠不大愿意走。“需从长计议,你待在这里,未必能够见到他。”薛遥说。原地的江雪岐方要跟出去,他掌中金印闪烁,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他。狸珠被薛遥带走,方踏出院门,没走两步,薛遥拦住了他。“且慢。”薛遥说。狸珠不明所以,他睁着眼瞅人,眼睁睁地看着薛遥俯身,随即握住他的脚踝。对方使力使得他不得已抬脚,狸珠感到莫名其妙,“薛遥,你在做什么?”薛遥从他脚底救下来一只蚂蚁,眼中出现类似于慈悲的情绪,把蚂蚁放生了,凤眸微垂。“万物有灵,蝼蚁的命也是生命。”
狸珠仿佛见到了面前少年在佛光普照,他不由得呆住了。……薛遥疯了。翌日。狸珠和薛遥再次出现在城主府, 他确定薛遥不太正常,平日里薛遥并不会那么爱多管闲事。今日路途整整花了一个时辰,薛遥先是帮路边的老太太找回孙子、扶着残疾的铁匠过马路, 送走丢的孩子回家, 连路过的猫猫狗狗都要关心关心。狸珠腮帮子鼓着, 他只好一路跟着,猜测是邪祟对薛遥动了手脚, 这手脚似乎没什么用,让薛遥变得更有爱心了。“方才……”薛遥方开口, 便被狸珠打断了,“薛郎, 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任务。”“我们还有事情要做。”狸珠顺手拿了一块点心, 直接堵住了薛遥的嘴巴。薛遥尝到了甜味儿,这么腻的点心, 他不由得转过头,唇角碰到了身旁少年的指尖。还是前一日的宴会厅, 他们桌上是纸笔,城主让他们一群人写方子, 还未见到病患,如何写?狸珠这么想着, 他笔尖在纸上点了一个偌大的墨点,此时他更挂念的是另一处,前一日去的院子,江雪岐便是在那里消失的。“城主大人到。”随着侍仆的话音落下, 狸珠顺着看过去,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男子穿了一身褐色山茶长袍,面容似苍白的纸张, 发丝松散的垂落,五官平和怠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药房里陈置的药罐子。城主唤作陈生,在陈生面前,是方才呈上的卷轴,狸珠见没时间了,他不知如何写,便将笔丢给了薛遥。“薛大夫,你好好写,我们家的荣辱靠你了。”狸珠睁着眼瞅人,叮嘱薛遥道。薛遥说:“我不是大夫。”他们两人都不是,如今不是赶鸭子上架,狸珠觉得薛遥的脑袋一并跟着变笨了,他慢吞吞地说,“按照你的经验写。”“若是有可能,兴许我们有机会能见到城主大人的妹妹。”陈生在主位上开了口,“诸位远到枕忧……路途辛苦,想必诸位已听说家姊所患恶疾,她身上受过凌迟之刑,治好之后依旧卧病不起,若是哪位大人能够治好家姊,我愿以九Yin茶秘方相赠。”这里集聚的有些通晓医术,还有些是为了秘方,有些纯粹是为了凑热闹。狸珠他们二人前一日没有听到,如今知晓了对方受过凌迟之刑,他不由得稍稍地愣住了。受过凌迟之刑,便是将人一片片地活寡,这般如何救下来?薛遥垂目说:“九州中原先传闻有一种异兽,人首兽身,唤作rou灵,服用其灵骨即可长出新的血rou。”话音落下,薛遥一并在纸上写下来,他们的卷轴呈了上去。“昨日有人提了建议,家姊今日的状况好了些,可有哪位大夫愿意前去查探。”陈生问道,视线在底下的人群扫过,众人神情一一掠过。殿中瞬间安静下来,前一段时间方死过一个大夫,此事大家都知晓,虽说想要求财,却没人愿意拿性命去赌。也有那么几个愿意以身涉险,不过一二,狸珠在旁戳了戳薛遥,薛遥扭头看他,随即站起身。“我略通医术,想要见一见令姊。”“……”陈生,“诸位随我来。”“你去便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有事先给我传音,”狸珠交代薛遥道。他担心薛遥万一再觉得城主妹妹可怜留下来给对方治病,他们这次的任务便算是彻底黄了。薛遥看向他,“你要去哪里?”“自然要去找二哥哥。”狸珠说,他打算再去前一日院中看看。“我和你一起去,”薛遥再次金光普照,担心他,“你修为低微,若是出了意外丢了性命,我心难安。”狸珠闻言瞪大了一双眼,平日里薛遥断不会说这种实话,他是修为不高,再看薛遥一副如此事实的神情,他气的脸上变红。“不要你管,我们分头行动便是。”狸珠说。“可……”薛遥还要再说,他捂住了薛遥的嘴巴,直接堵上了薛遥接下来的话。原先话没有这么多,好似他看的话本里的和尚,怪不得nai娘说秃驴总是不招人待见。“没有可是,你去便是了,不用管我。”狸珠对上那双凤眼,带了些威胁的意思。被他捂住嘴的少年安静下来,凤眸映着他,很快垂下眼眸,他手指碰到薛遥的唇畔,很快松开了手。狸珠前一日去过那处院子,记得地形,他身形出现在院外,如今不是晚上,邪祟之气没有那么浓郁,却也让人感到Yin森森的。待他推开门,“嘎吱”一声,屋中墙壁四处都是佛经残卷,且都是人手抄而成,他前一日没怎么看清,如今再看,其中加了许多的人名。有些经卷渗出来血,血迹未干,他随意地拿了一卷经文看,所抄便是受苦难众的部分,大多是凡世之苦与地狱之苦。阉割之刑、挖眼之刑、掏心之刑、割耳之刑,灵化rou身……佛经原本是神圣之物,如今被邪祟用以变成了施惩的工具。笔通Yin阳,审判刑法,经卷连着命门,这上面写的人名接下来会遭遇无妄之灾。狸珠放下来经卷,不知若是把经卷烧了,会不会惩罚一并随之消失。他不知晓结果,不敢贸然尝试,这处偏殿并不大,昨日起黑雾时睁眼间江雪岐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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