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神病与万灵药【骨科/年下】 - 第二十八章 gao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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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牧雨把药一盒盒放上货架,再拖着小推车回到仓库,叠起来以后摆放整齐。今天他不值夜班,收拾完毕再与后来的同事交班,就可以回家了。

    他拿了一个纸杯,在自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冷水,从包里掏出一只塑料制的半透明药盒子。自从晓琪发现他包里总是满满当当地装着一盒子一盒子的药以后,就送了他这么一样东西。他向晓琪解释,这些都是维生素还有保健品。晓琪没回话,告诉他可以按量把药片装在这个小盒子里。

    他忘了晓琪的专业就是这个,撒这种掩耳盗铃的谎有什么用呢?但是晓琪不追问,他就当作她读不懂药盒子上写的奥氮平、阿普挫仑、奥沙西泮还有盐酸丁云云都是些什么意思。他一开始觉得浪费药可惜,就像吃饭一样一天吃三十几粒药片。但是副作用也随之产生:他开始记忆力衰退,老板前一秒和他说的要去门口接送货的车,后一秒他就忘了。

    不仅如此,一吃药他就犯困,万一在夜班前吃了药,一整晚他得靠抽自己耳光才能勉强维持清醒。和他一起值夜班的药师吴姐从外面回来看见他脸颊通红还大惊小怪地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晓琪偶尔、不,是经常来看他。他严重怀疑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理解。他其实完全没事,除了经常犯困和不怎么吃得下饭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值夜班的时候,晓琪总是给他送夜宵过来。红烧排骨,猪rou玉米饺子,还有炸酱面加上荷包蛋。每次晓琪一来,一起值班的同事就有福了。他们有时候会问他,方晓琪是不是你女朋友。这时候梁牧雨就会如临大敌一般连连否认,怎么可能,我哪配让晓琪姐当我女朋友。这么一说,他们就更加穷追不舍了,人家都天天给你送饭了,还不迟早是你女朋友?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晓琪姐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旁人听到这话都露出好戏谢幕般的遗憾表情,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包括老板在内,每当有人开始撮合他和方晓琪,他就真心觉得自己不配。一想到这点,就觉得食不下咽。

    他委婉向方晓琪转达了这点,她却说,这些东西都是家里吃不完的,或者是食堂里顺便带过来的,叫他千万别放心上。

    不仅如此,方晓琪还帮他照看母亲。明明她自己工作也很忙,却一有空就来看望林春雅。帮她洗衣服、煎药,还带她下楼晒太阳。

    心情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方晓琪总是往他碗里夹一筷子菜,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

    其实,他吃了几天的药以后就自作主张把药停了。他耐受力挺好的,大量的药一开始吃着有点恶心,但后面就好多了。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再像个老头子似的成天忘事儿,也不想冒着发胖的风险治愈根本不存在的病。身体内隐秘的转变令他觉得恐惧,于是把成堆的药扔进马桶,全部冲掉后他觉得舒畅多了。

    最重要的是,在药物之外,他已经摆脱了唯一一样会让他感到痛苦的事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再能够牵起他的情绪波动,没有任何东西再能够使他难过伤心快乐或是喜悦。他已经把那样东西,把那段记忆深藏在心底。至此,一切都很安全。

    他在药店干满了一个月的活,过着平静到令他受宠若惊的生活。直到李志出现为止。

    那天晚上九点半,他正在柜台后面,借着灰暗的灯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读着一本药理学入门读物。吴姐去隔壁水果店找人唠嗑了,只剩下他看门。

    书页上突然笼罩上Yin影。Yin影主人粗声粗气地说:“有什么劲大的止痛药?”梁牧雨懵懂抬头,还没开口便已对上一张额上沁满汗珠的脸。

    那人看见他显然也是一愣:“梁牧雨?”

    梁牧雨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书哗哗地自动合上了。他本能站起身,眼神却不自觉移到了这人缠满绷带的右手上——不,那处已经不能称之为右手,而是光秃秃的手腕。他猛地向后靠在药柜上,玻璃柜被他撞得哐哐作响。

    “哥,你,你的手”梁牧雨说得断断续续的,“怎么回事?”

    “多亏了你的好哥哥,”李志抬了抬“手”,脸上先是嘲讽再是苦笑,渐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起来,我这样还算是幸免于难呢。”

    梁牧雨显然被吓得不轻,脸都白了,声音也在发抖:“什么哥哥我不懂你说的”

    男人着急冲他怒吼:“先给我药!他妈的,婆婆妈妈的,你不是在这工作吗?”

    梁牧雨苍白着脸去外面找吴姐,拉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吴姐回来给李志开药。吴姐还没嘱咐注意事项,李志便猴急地吞下一把药。吴姐语重心长劝道:“年轻人,药可不能这么吃啊”

    李志一抹额上的冷汗,狠瞪她一眼,嘴里命令:“梁牧雨,出来!”梁牧雨浑身一颤。

    吴姐看着畏畏缩缩的梁牧雨,警惕道:“这人你认识?”

    梁牧雨勉强笑着看李志气势汹汹的背影:“没事的,吴姐,是我一个表哥。”

    他追出去,李志正在门口狠狠抽烟。他那只空荡荡的手腕藏在宽大的衣袖下,左手正拿着烟狠狠地吸着。

    梁牧雨在他身后嗫嚅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你说,你说这是我哥干的吗?”

    李志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像是对着梁牧雨口中的“我哥”身上吐了一口痰似的。

    梁牧雨看起来摇摇晃晃地要倒在地上了:“对不起,哥。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你觉得生气,我赔你好了。”

    “赔?怎么赔?你砍掉一只手给我接上吗?还是你再卖一次屁股?可兄弟们都被梁律华那个畜生给阉了啊!”李志气得差点笑出声,用仅剩的一只手揪住梁牧雨的袖子,因为来往路人招致过多的眼光,马上就松开了。嘴里还在低声咒骂着:“妈的还真是斩草除根,小贱人,跟我去老大那里,有你好看的。”

    梁牧雨快要被吓哭了。他战战兢兢地跟在李志屁股后面,一点都不敢反抗。个儿那么高一人,缩在矮他一头的肌rou男身边像个怂包似的。

    又是那块闪着五颜六色光的led字块“金融咨询”,梁牧雨被李志一只手半是推搡半是踢打赶上了楼。楼道里的破灯一闪闪的,像是故意混淆人的视线。

    他被揪着头发带到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陆兴穿了一间飞行员夹克,显得肩膀宽阔倍儿有型。他嘴里哼着小曲儿,身边跟着几个小弟,正在打室内自制高尔夫。叉开腿,小臂摆动着挥出空杆,随后看到了门口的梁牧雨和李志。

    “哟,稀客啊,”他哐当一声扔下杆子,兴冲冲过去,挤开李志,给一脸惊慌的梁牧雨大大的拥抱。

    梁牧雨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大哥,我,我”

    “别你我了啊,老弟,这些天都藏哪儿过好日子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陆兴亲亲热热地搂住梁牧雨的肩膀,搓搓他冰冷的脸颊,把他带到刚才打球的位置上。重新持起高尔夫球杆,摆好架势。李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陆兴一个狠瞪逼退。

    陆兴往梁牧雨被揪得像杂草丛似的脑袋上梳了几把,安抚道:“别怕,啊,在这儿谁都不敢惹你。”

    梁牧雨一直佝偻着的脊背这才稍稍挺直了一些。他极小声地问:“对不起,老大,我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道歉。”

    陆兴挑起一边的眉毛:“道歉?道什么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个乖孩子,什么错都没有。”

    梁牧雨感激涕零得想要跪下磕两个响头。他抹着眼睛问:“老大,前段时间我看见坤哥在路边被车撞了,他现在还好吗?”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陡变。但提问者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陆兴并未马上回答,只见他高举起球杆,却久久没有挥出。

    他盯着地上那颗梆硬的白色高尔夫球,看起来甚为不满。那白色就像从杯中溢出的牛ru,却添加了过多的凝胶与塑化剂,白得虚假,脆得不堪一击。他抬起嗓子中气十足高喊:“王姨!帮我拿颗新的球过来!”

    一个细长干瘦的躯体走进来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只冒着光的眼睛的话,梁牧雨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活人。是的,那只,她只有一只眼。右眼所在的部位只是眼皮遮蔽着的空洞而已,干枯而凹陷。那具干瘦的躯体捧着一颗裹了红布的球走到陆兴面前,恭恭敬敬放置在他原本摆高尔夫球的位置。

    当那块布被揭开,除了陆兴和王姨意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有人捂住了嘴,有人不露痕迹地扭过脸不愿看。但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当梁牧雨定睛看清那颗球时,他的喉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响动——那颗高尔夫球的真身是一只半腐的人头。

    他用尽全力压制呕吐欲时,陆兴正不紧不慢用球杆丈量着这颗过于崎岖过于巨大的“高尔夫球”。胃囊还在翻涌,抬头却悚然迎上陆兴微笑的凝视:“怎么,见到你坤哥了,不高兴吗?”

    梁牧雨的心底在尖叫,在嘶吼着想要扯开胸膛崩裂开来,他的影子代替他在晃荡的灯光下扭曲着挣扎着,旁若无人地发出求救声。但他通过影子看见自己笑了。他挤压着笑肌,报以陆兴一个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高兴。”

    陆兴满意地点点头,同时用球杆敲敲人头,发出咚咚的闷响。他用下巴示意前方:“作为久别重逢的见面礼,我再告诉你一个更高兴的事。”

    梁牧雨的脸已经笑僵了。他带着机械的恐惧笑容望向陆兴手指的方向,但那里除了独眼的王姨以外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他不解地看回陆兴,陆兴却大张开双臂:“surprise!”

    梁牧雨不解地愣住了。陆兴看着他迟钝的模样发出粗哑的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弯下腰来,捂肚子指着独眼女人说:“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这一下就不认识了吗?这可是从小照顾你的保姆,王姨啊!王姨!王淑梅!”

    “王姨。”茫然的年轻人口中干涩地重复这个称呼,“王姨”

    “小雨,你不记得我了吗?”王姨刻意地笑,走得近了点。比起她枯树皮一般的外表,那柔软的声音几乎完全无法与其产生关联。

    梁牧雨听到这声音,猛然瞪大眼:“王姨?”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从小会夸他漂亮得跟小女孩似的保姆。那时他非常讨厌这个称呼,却尚且未产生反驳的意志。只记得在某一天,大概是父母离婚前的前一年,这个长相模糊的保姆突然消失了。

    王姨瞅着他,发出干巴巴的笑声:“长大了,还是那么漂亮。”说着上前想去碰他的手,却被他退后一步躲掉了。

    梁牧雨心跳如鼓擂,断断续续地道歉:“抱歉,抱歉,那时候我还太小了。”出于礼节他没有再后退,王姨趁机一把捞过他的手,细细抚摸着。他忍不住看向她那只干瘪紧闭的右眼,无法克制地想象着这处无底洞的全貌,是否会是如同无解的回忆一般神秘的洞xue?

    老女人的抚摸好像万千只爬虫在他手上搔抓,令他起了满背鸡皮疙瘩,却无法甩开。

    这一幕感人重逢的制造者陆兴此时已经厌倦了高尔夫,坐在沙发上喝起了茶。他拿起面前青花瓷制的茶盏,一边揭盖一边唠家常似的为梁牧雨介绍:“你当时年龄还小,没有印象,但是王姨的脖子还有眼睛你都看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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