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晏应着“好”,多余的话一句也没再问。落仙台的事,裴时丰已经告诉过他,他早知父亲身殒的真相,无需再多问一遍。况且烬原一事,裴家没有参与早已是摆明了立场,更不用多说什么来以证清白。他与裴时丰都知道,父亲的那位至交好友,张扬爱笑,是个极其坦诚磊落的人。父亲相信的人,他们也会相信。再回到青枫时,白梅已开了满城,雪还没有彻底消融,但已经有了初春的暖意。流苏被谴回一闲阁去报平安,只剩他们二人走在长街上,听着嘈杂热闹的人语,说话时还能呵出些许白气。医尘雪偏过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忽然便觉得很心安。这么些年来,似乎他又有了可归之处了。“要去看看吗?”走了许久,医尘雪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司故渊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默了片刻后点了下头。今日并非是司兰卿的忌日,按理来说不会有人来,但他们去时,那处却已经跪了一个人。是司兰卿身边那个叫青月的丫头。虽只见过寥寥几面,但青月却将二人记得很清楚,转头看见来人时亦是十分惊讶。“先生?”青月低头抹了眼角的泪花,才又抬头问:“你们……是经过吗?”她有一瞬的犹豫,因为此地其实少有人经过,就连商旅车队也只从不远处的官道上走,医尘雪和司故渊却已经到了这墓碑的近处来,看起来并不像单纯的途经此地。但若说是特意来的,便又说不通,这二位同自家小姐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况且,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小姐的是在这里下的葬?医尘雪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并未多作解释,只道:“我们刚回青枫,恰巧经过这里,隔远便瞧见你了,便过来看看。”青月点点头,并不怀疑。她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见他们并肩站着,隔得很近,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高兴。“二位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好了。”医尘雪笑了笑,应了一声“嗯”。司故渊没说话,但未曾反驳便已是默认。过了会儿,青月才发现对面的人垂着眼,看向的是她身后。她偏头望去,那里放的是她带来的竹篮,里面装着的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冥钱。不过与寻常冥钱又有不同,她将那些冥钱都折成了兔子的模样。“你折的?”医尘雪也看见了那些兔子。“是……”青月顿时有些羞赧,小声解释道,“我家小姐……”
她顿了下,那点女儿家的害羞被睹物思人的情绪盖了过去。她垂了眼,视线也落在那纸兔上,语气难过又无奈:“我家小姐喜欢兔子。”“可否借用?”问话的人声音偏冷,青月这才抬了头,有些惊讶,但很快她又点了头:“当、当然可以。”得了允许,司故渊才蹲下·身去,就着青月烧出来的纸堆,把剩下的纸兔都烧完了。青月虽有不解,但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看着这人的侧脸,竟从那半垂的眼眸里瞧出了难过的情绪来。医尘雪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司故渊的另一侧,在最后一只纸兔落入火中时,曲着手指,抹了下司故渊的眼尾。司故渊并没转头看他,但是抬手轻握了一下那根手指。分别之时,几人头顶忽然响起一阵空灵悠长的叫声,落在青灰天空下,像是隔着云雾响在山岚之间的,竟有些似曾相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了飞来的青鸟,在他们头顶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了司故渊肩上。医尘雪笑道:“看来它也知道你回来了。”司故渊抬了下眼皮,纠正道:“我们。”医尘雪眼里笑意更甚:“嗯,我们。”他们说话间,那青鸟扇动翎羽,朝青月飞了过去,绕着她又飞了好几个轮转。青月几乎是受宠若惊,又忍不住有些欢喜,笑出声来。她目光追随着那青鸟,眼睛都跟着亮起来:“它是喜欢我吗?”医尘雪看了眼那青鸟,轻声道:“你同它有缘吧。”不知是春光已至的缘故,还是那只青鸟勾起了往昔的一些回忆,离开司兰卿的坟茔后,他们并没有急着回一闲阁,而是在长街上并肩而行。但走了没多久,医尘雪便发觉不对了。身旁之人迈出的每一步都没有半分犹豫,就连岔道也像是早就确定好了要走哪个方向,半点不似闲逛。“你要带我去哪儿?”司故渊头也没回,答得却是干脆利索:“邀你做客。”这话经由他的嘴说出来,同千年前的意味便有些不同了。医尘雪刻意挨他又近了点,两个人的手背都碰到了一块儿。医尘雪却并不牵人,只是笑着问:“做客?这倒是件稀奇事。那……上仙,你准备邀我去哪儿做客?”他语调微微上扬,逗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司故渊压了声音,沉声回了句:“到了便知。”“哦。”医尘雪拖着很轻的尾音,重复了一遍,“到了便知。”他语气同司故渊是两个极端,硬是让人听出来撩拨的意味。司故渊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牵住了他时近时离的手指,克制着说了一句:“你安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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