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道:“你在害怕?”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杨玉环击掌歌道:“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程宗扬道:“可他们本来不该死的。”
“谁应该死?寿终正寝就应该死吗?可就算活到一千岁一万岁,也有人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啊。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即便千秋万岁,也不过天地之一瞬。”
程宗扬道:“什么是生死?”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什么是气?”
杨玉环道:“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怕死吗?”
“死生,命也。”
杨玉环张开双臂,双手轻舒,玉指如兰花般绽放,艳光四射,充满生命的鲜明与活力。
“死亡于我,不过是天地四时,花开花落,自然之理,何必哀伤?”
她双手交握,在身前结成太极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程宗扬不禁对杨妞儿的豁达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平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这么看得开。”
杨玉环对他的调侃毫不在乎,“正因为看得开,才要尽情享乐。”
“也是啊。”程宗扬若有所思地说道:“青灯古佛是一辈子,痛饮狂歌也是一辈子,何必委屈自己?”
“错了!”
杨玉环站起身,玉手朝他一指,“譬如,你以桃李春风为乐。而我,”她指向自己,“以纵情恣肆为乐。”
她玉手一翻,握住身後的斩马刀,刀光一展,指向旁边的黄沙场,“他以青灯古佛为乐。”
杨玉环飞身而起,斩马刀卷起一道狂飙,扬声道:“所乐非一,其乐如一,无非是乐在其中。”
“死!”
长刀斩出,黄沙漫卷,飞舞的沙砾犹如一条黄龙,咆哮着冲向沙场中央。
一支禅杖从黄沙中伸出,杖端的锡环一震,黄龙轰然迸碎。
杨玉环一手拖着斩马刀,寒声道:“好你个秃驴,竟然躲到这里!”
窥基握着禅杖从沙中缓缓浮出,黄沙顺着他紫色袈裟流淌下来,宛如斑驳的血痕。
他头戴法冠,宝相庄严,一手握着斩断的禅杖,一手竖在胸前,沉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大慈恩寺主持,替先皇出家的佛门国师,竟然跟孤魂野鬼一样躲在刑场地下。”杨玉环讥讽道:“你已身入地狱,沦为恶鬼,还装什么大德高僧,吓唬谁呢!”
窥基双目寒光大盛,“相请不如偶遇,老衲这便送两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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