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振捧着一只托盘，放在鱼弘志面前。盘上摆着一条白绫，一柄金剑。

    仇士良大松了一口气，“奴才遵命。”

    罗令也想跟上，却被李辅国摆手示意，“既然是你东家让你过来的，你便留在这儿，替你东家仔细看着，也好让他放心。”

    咋办？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王爷的六道神目能明辨真伪，给刘贞亮用刑，哪里是要什么口供？王爷他老人家纯粹就是来玩的。跟王爷玩，刘贞亮这老东西玩得起吗？瞧瞧，人都给玩碎了。

    “小的明白。”

    耳乱五音，目迷五色。

    可事总得有人干。给他。”

    郄志荣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会儿又道：“李训那狗贼怎么办？”

    一百零八坊，成千上万的贼人，一个坊放六七十个神策军，回头再让贼人给剿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歌舞升平，长乐未央。

    就算老天开眼，那帮混帐东西突然转了性，忠心耿耿想要平定乱局——不是自己故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仇士良方才倒是没吓尿，就是腿肚子有点儿转筋。

    但乱成这样，显然惹得王爷不高兴。这就是个事儿，而且是顶天的大事了。

    “别问！”仇士良铁青着脸，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连想都别想！”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令人心醉神驰，不知今夕何夕。

    招贼的里坊他都能数过来，一百零八个，一个不少。也就是舞阳程侯所在的宣平坊，皇图天策府所在的永嘉坊安稳些。别的坊那都跟烧滚的油锅一样，吱吱作响，青烟乱冒。眼看着弹压不住，要出大乱子。

    本来仇士良并没有把这当个事儿，再乱还能乱到宫里头？只要自己太平，管别人去死呢。

    “这回你是辛苦了。”

    “在外面好好干。后头的事，都交给小鱼，你就别插手了。”

    仇士良不耐烦地说道：“哪里还顾得上他？先关牢里！”

    “小仇。”

    罗令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来，原本坟墓般死寂的秘阁忽然变得热闹非凡。

    李辅国叩了叩扶手，众人立刻抬起软舆，护拥着这位手握权柄，口含天宪的博陆郡王离开秘阁。

    飞鹰走犬，长歌竟夜。

    郄志荣赶紧噤声。不敢再提带回来的还有个光头大和尚……

    仇士良赶紧上前，“王爷。”

    仇士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啥处理民政的经验。收拾皇上、大臣，自己手拿把攥，对付百姓，这活儿不熟啊。总不能去问田令孜那死鬼吧？田令孜已经被王爷打发上路了，想问他，这辈子是赶不上了，除非找人通灵。

    想把这锅热油给弄凉了，谈何容易？京兆府和金吾卫的人都在牢里关着，要让这伙反贼活着出去，对得起自己五个孩儿九个蛋吗？仇士良恨不得把他们全给活埋了才解恨。

    鱼弘志脸色煞白，“王爷，小的不想……”

    秘阁顶部巨大的金盆已经点燃，耀目的火光将阁中映得亮如白昼。无数少年架鹰牵犬，在山野湖沼间游弋。来自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的金雕、青鹘、白鹞、苍鹰、黄犬，或飞或走，宛如春日的山原，一派生机勃勃。

    王爷那句“在外面好好干”，让仇士良愁得几乎要揪头发，外面什么样他不是不知道，从含元殿一眼看过去，清楚着呢。

    “不敢。为王爷效力，是小的本分。”

    霍仙鸣躬身道：“禀王爷，五坊小儿已到。”

    陶然忘忧，此乐何极！

    李辅国叹了口气，“这种事谁想呢？你不想，我也不想，对吧？

    “怎么这么多废话！”仇士良怒道：“方才没听见王爷说的吗？外面的事都交给我了！不赶紧想辙把城里的乱事平定了，想让我也埋门洞里头是吧？”

    “都关起来？”

    要说通灵，徐仙师和他那位散仙至交鸿都客，倒是有这个神通，可自己真要混到去找田死鬼讨主意，脸还要吗？

    精舍所在的山峰下，乐舞百工和梨园子弟们吹笛抚弦，击鼓奏乐。几条花舫驶入湖中，教坊的红粉歌伎立在船头引喉而歌，岸上，无数身着彩衣的舞伎踏歌起舞。

    官府指望不上，能用的就是自己掌管的神策军了，不是仇士良不信任自己手下这帮军汉，实在是太知道那些鸟货多操蛋了。把他们放出去，等于长安城里突然多了好几千的贼。那场面，王爷要不把自己皮扒了，拿盐腌半年，再挂到城门楼上风干，自己的仇字倒着写！

    “干爹，”郄志荣小声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