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只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娘亲没有遇见裴家二爷,纪家也没有家破人亡。
她的外祖父抱着她长大,教她走路,习字读书;她的外祖母背着母亲给她塞点心吃,是柔只最爱吃的云片糕;她的母亲带着她一直住在纪家,活得仍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梦里没有父亲,这是极好的。
她还梦见了小时候的裴砚许,他随着长宁长公主来纪府为外祖父贺寿。柔只明明从未见过小时候的裴砚许,但是梦中的他那么真实,真实到虚幻——柔只不知为何,觉得那就是小时候的他。
柔只还很矮,看不清长公主的模样,只能看见被她牵着的裴砚许。他和现在长得很像,眉间朱砂一点,眼睛比现在圆一些,只不过还没有褪去那点婴儿肥,稚嫩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冷淡表情,认真得有些可爱。
他没有坐着轮椅,还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裴小郎生的真真如小菩萨一般。” “还是长公主有福啊。”周围的人无一不在夸奖他,他却没什么反应,极为端庄地立在母亲的身边。
柔只摇摇晃晃地上去想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哥哥!”小柔只委屈地唤他,裴砚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愿意和她搭话。“哥哥哥哥。”柔只冲他撒娇,伸出手想让他牵。
然后长公主就把他往前一推,“去,砚许,陪妹妹玩玩啊。”
柔只看着那个小少年不情不愿地把手放到她高高举起的手中,轻轻收紧,然后眼睛看向她。
“纪柔只。”她听见裴砚许这样唤她。
柔只从梦中惊醒了。
“纪柔只。”她轻轻喘着气,听见隔壁有人唤她。
她急匆匆地赶了过去,见到裴砚许已经坐在桌前等着她了。
“该吃饭了。”他抬眼看她,柔只一瞬间透过他看见了梦中的裴砚许。
那是她没见过的小郡王,也是她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小郡王。
她不自然地垂下眼,目光落在了裴砚许的腿上。他的腿上披着毯子,看不出与常人又异。
可他坐在轮椅上,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
洗漱之后,柔只进了正厢房。
裴砚许还靠在塌边点着灯看书,他翻页的动作慢条斯理,神情却很专注,只有烛光在他的书卷上偶尔跳动一下。
他大概是刚饮过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柔只还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丝血味。可能是掺在药中的,她的血。
走近看,他的衬裤映出纱布的影子,柔只瞧了几眼,发现他的左小腿被包扎过。
少女身上的皂角味传来,裴砚许不自觉地加快了翻页的速度。
太近了,他喜清净,平常就算有小厮值夜也只是睡在外间的小塌上,还没有人和他如此亲密地呆在卧房中,在这朦胧的深夜里,一男一女隔着灯火光影。
“蛊毒发作的时候,小腿会崩裂出血。”他不想再让纪柔只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只能张口解释。
“哦。”白天被他咬过的手指和取过血的伤口也和他一样包着纱布,两个人可怜兮兮地对着,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柔只不知道她现在该干什么,裴砚许披着大氅,只能看见他中衣的衣领,露出雪白的一段,和他的肤色相差未几。
他似乎脸色更不好看了,现在还未到深秋,就已经裹上了大氅,果真是中了蛊毒之后畏寒吗?
柔只局促地站着,也不敢坐下,只能眼巴巴看着他。
被她这样盯着,裴砚许很快就看不进书了。缓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去床上。“刚说完,他就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连忙补上一句,“我是说睡觉……一起。”
柔只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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