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荇本家只是簪缨旧族的旁支,她来玶都数年,从未去过北周皇宫。巍峨三出阙,碧瓦朱甍,峻宇雕墙,他们抵达阊阖,从一旁的掖门而进,拐入西内苑,越过琉璃鸾雀的照壁,行至瑰伟的景明宫前,宫人传话与侍婢,过了一会,便宣她进内。云荇被领入殿中,侍婢替其启门后退去,独留她一人。她昂首望向槅子上嵌着的珠白蜃片,刚缓步迈过门槛,迎面又横着一座薄纱绮绣的立屏,挂落飞罩处处帷幔,再往里,堂下的软榻上,侧坐着一通身气派的女郎,正对着面前的楸枰愁眉不展。云荇立在堂中,晋谒的敬辞喊了三遍,无人回应。她实在没办法,遂上前一看,只见泛着珠光的棋子在雕花枰上布形,但黑子好像错判了方向,使得白棋也受到不能联络的影响,忖量俄顷,她在棋罐中各抓了三两子,先拈白子飞,顺势后接了黑长入,白退,对黑尖顶。布形完全打通了,因为黑棋犯错在先,此手略显薄势,然则能最大程度地,减损断联的弊漏。宁德怔愣,霍然抬头。云荇退后施礼∶“方才殿下全神贯注,望恕民女不得已而为的唐突。”宁德颇为好奇地端量着她,摆摆手∶“无碍无碍,是本宫忘性大,被这盘鬼东西搅得耽误事,不过你……”这块棋是先前棋待诏出的实战题,父皇嫌她动如脱兔,坐没坐相,有意拿纹枰磨她性子,翰林院早先差来的棋待诏,唯皇命是从,一直出些需要长考的题,后来人被他们上峰调了回去,只留下这道棘手的玩意。宁德不知道云荇进殿多久,但刚才有人站在榻边,她感知得到。也就刹那的事。她望向宽敞的厅堂,若站在那端,隔那么远能看清榻上的棋局么,除非有千里眼,宁德微微吃惊,居然真就在靠近她时才解的题。短短片刻。她灵机一动,掀了宽大的衣袖覆住楸枰,问道∶“白三之三飞攻,黑三之七镇,白在五之二尖出,黑怎么走。”还是那一盘,幸好只是简单的活眼,云荇唔了一声∶“六之四跳,不要太近角了,否则气短。”宁德双目圆睁∶“你甚至会盲棋,怪不得被遴柬为伴读……”她说不上多喜好纹枰,但人在宫中,受最顶尖的棋待诏教谕过几回,深知这种瞬时的棋路,以及过目成诵的记性,绝非常人所能及,同侪之中,也许就她那早慧的外甥,具备相匹敌的禀赋,宁德近日听过一些相关的事,得知他们还是同窗,真是无巧不成书。可是云荇对帝姬的惊叹没有怡悦,她平淡回道∶“蒙殿下谬赞,我本家只是云氏旁支,实不配为殿下伴读。”宁德长她几岁,听得出是籍口,托着腮问∶“望族百年,旁支也是世胄,若位望真的已经殆无孑遗,府学是不会留着寒门的,你学业与棋艺俱佳,是不配还是不想?”云荇沉yin道∶“不配也不想。”宁德思忖∶“更想留在府学?你不愿伴读,那只授棋如何?”云荇略微低腰∶“皆非也,但请殿下恕我难以从命。”宁德奇道∶“那到底为什么?你需知,这可不仅是荣华厚禄,京中多少贵女都艳羡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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