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出乎陶锦的意料，手机屏幕上闪动的那串号码并非来自他只见过一次的陆二虎同学，而是另一个他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人。

    ＂霖哥是谁，小锦？”甜美的女声笑意yinyin，＂不介意的话，你先下楼，我们当面聊聊？＂

    陶锦脑子轰然一热，半天楞神，随即腾地起身，在杜衡诡异惊疑的目光中甩门疾出。

    初夏的风温热舒爽，风信子馥郁的香味随之轻柔地朝陶锦倾泻而来，心脏在胸腔内悬起，焦躁，却并非不安，脚步声在楼道中回荡，仿佛等待的倒计时，又好似节日里的庄重音乐。

    路灯的光摄入模糊不清的视野，一抹纤细的身影在变幻的光影中逐渐显现出它真实的模样。那是个女人，身材高挑，衣着素雅，拉着行李箱站在灯下，对着陶锦露出温柔的浅笑。

    陶锦顿住了脚步。

    ”阿锦。“

    她伸开双手，目光带着亲切的催促。陶锦机械地走上前去，将脑袋投入她的怀抱，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妈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你需要理由吗？”陶锦的母亲笑答道，双眼弯成月牙，声音轻柔动听。她和陶锦的五官有八分相似，岁月和年龄几乎没在她身上刻下印记，一头秀发乌黑浓密，很难让人想象她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陶锦没吭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反手去抓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拉杆。

    她制住了他的动作：“酒店已经定好了，待会潇潇陪我过去，你应该也已经吃过了，就陪妈妈去前面坐一会？”

    站在几步外的吴潇朝他晃晃手算作招呼：“你手机一直关机，阿姨只能联系我了。”

    陶锦顿感愧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吴潇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多出了几分小女生的娇羞：“杜老师？”

    杜衡单手插兜，另一手提着空酒瓶从楼道里走出来，朝吴潇瞟了一眼，扔完垃圾绕了个圈，来到三人这边，对着何青妍文质彬彬地打了招呼：“您是陶锦的妈妈？您好，我是他的朋友，杜衡，很高兴见到您。”

    “何青妍，”女人微笑着朝他点头，坦然又克制地打量着这个自称儿子朋友的青年，“谢谢您平日对小锦的照顾。”

    “您太客气了。”杜衡回道，随即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回头有机会再见。”

    说完这番礼节性的话语，杜衡一胳膊将陶锦拽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按着他的双肩，低下头严肃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小月月，刚才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别脑子发热，做出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陶锦望着他绿色的眼眸，僵硬地点头应下。

    杜衡狠狠拍了拍他后背，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那边送走了杜大老师，这边吴潇就已经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陶锦捏了捏鼻子，给了她个回头再说的眼神，走上前拉起自己老妈的箱子，朝小区外走去，一二百米外有家连锁咖啡店，因为颇高的价位，人员稀少，很得热恋的情侣青睐。

    淡雅的女士香水随着微风拂过，陶锦默默走在两人中间，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还好有与何青妍性格相投算是忘年之交的吴潇陪同，有她一路叽叽喳喳，倒免了陶锦母子重逢相对无言的尴尬。

    到了咖啡厅门口，吴潇拒绝了何青妍的邀请，借口宿舍有事，将独处的时光留给两人。

    坐在沙发座中，陶锦眼睫低垂，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睡前牛nai，简短地回答着对面传来的询问。这些吃吃穿穿的生活慰问，对于独自一人异地求学长达九年的少年来说，是每次见面都要首先应对的例行公事。

    如此一问一答的对话持续了十几分钟，何青妍忽然轻叹了口气，突兀地中断了询问。

    陶锦抬起在杯里研究牛nai波纹的脑袋，朝他妈看去，只见对方拿起桌上手机，表情严肃地按动键盘，回复着他人的消息。

    陶锦有种直觉，何青妍这次回国，绝对有事。

    ——难道她要再婚了？

    这样的念头突如其来钻进脑海，然后陶锦就自己的脑洞吓了一跳。

    他晃晃脑袋驱逐这个近似荒谬的念头，目光瞟到窗外，在这短暂的静寂中，神经却不知怎的又跳回了杜衡临走前说的话。

    ——没人是完美的，小月月。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远比我们笔下的人物来的复杂。你不能用2次元的心态，去对付现实里的人。

    一想到这句话背后的含意，本来稍微有点的情绪瞬间又到了谷底。他当然知道杜衡说的是对的，可情感这种事，根本与对错毫无干系。但同时，他又深深地明白，抛弃理智所做的决定背后总是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听潇潇说，你恋爱了？“

    陷入不良情绪之中的陶锦正纠结地将眉毛皱成一团，冷不防的就遭受了猛然一击。

    ＂呃啊“陶锦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