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第一手捷报传来那对姑嫂在亡命天涯的途中,感染瘟疫双双去世的消息。
“死了?”
“死了。”传报的小厮重复,“尸首正在送回京城的路上。”
“说来也是讽刺,其实那时王尚书的人马已经几乎要放弃搜寻她们了,眼见着就要成功,结果还是逃不过上天的制裁。”
鹤生陷入了冗长的怔忡。
她知道这并不是制裁的缘故,她们难逃一死只是因为上一世就是如此。
这是她们的命数,是不可逆、不可改的。
既然如此,也就意味着荣家最终难免败落,而荣卿,同样难以长久。
或许就连自己也……
但……到时文卿该怎么办?
想时,忽闻丫鬟通传,“道长,外面一位跟您长相一样的人求见……”
鹤生亲自前去开门。
对上目光,荣卿立即心领神会,试探道:“你也知道了吧。”
鹤生蹙眉。
“你辛苦救助的那两个人死了,死透了。”
说到最后,他笑起来。
是那种几近癫狂的笑。
其实如果不是鹤生与王如苓有了交情,她本不会感到惋惜。因此此时看着他张狂的笑,难免怒从心中起。
鹤生咬了咬牙,片刻,一般地笑,“死了又如何?世事无常,说不定明天你我二人也会死于非命,我记得姐姐的身体十分虚弱。”
话音落罢,荣卿脸色骤变。
没错,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而那一切,只能是谢锦玉告诉她的。
那天,谢锦玉来留春见鹤生,对她说了荣卿的秘密,以及她与荣卿之间的故事。
从小,谢锦玉与荣卿虽有主仆之别,但因为家中娇惯,将谢锦玉自然而然养就了一副小姐脾气,因此,她从来只当她们是青梅竹马。
她认定,自己未来是做荣大naiN的人。
其实那时她太小,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是大人们开玩笑,她便当了真。
日积月累,她将荣卿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她想着他,念着她,就连感染一点风寒,也记在心里。正好那年家里做了秋梨膏,便给他也送去一份。
记忆中荣府的晴日比别处更为明亮耀眼,阳光将湖面铺得熠熠生辉,沿湖的游廊蜿蜒曲折,她抱着罐子,风风火火从中跑过,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
“文章做得狗P不通!竟然还有空给我摆弄头发,看这些不入流的戏本子!”轻车熟路来到一处门前,她趴在门上,听见里面传来摔砸书本声以及男人愤怒地辱骂:“别人还说我荣承延生了个好儿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藤条嗡地划破空气,男人为了泄愤,用的力气一次比一次重,抽打在少年的身上,听得谢锦玉心如刀割。
正要阻拦,荣夫人并两个丫鬟从廊道那头匆匆赶来。她仰面上前,“夫人,卿哥哥他……”
夫人轻抚了她的头,便推门而入。
屋内全都是书页的碎片。门很快关上,透过缝隙,她看见荣卿正披头散发地跪着,两支钗子掉在膝前,而他,正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瞪着她。
那两根钗子是她送给荣卿的。她也到了爱美的年纪,为了钗子,她向她娘讨了半年,最终在腊八那日带出门。也是那天,一向沉默寡言的荣卿第一次夸了她漂亮。她太过开心,见他视线不离她头上的钗子,受宠若惊之下,便取下来送给了他。
“大人别打了!”夫人求情,“卿儿平时向来认真,偶尔放松也无可厚非,何必苛求!”
“偶尔放松!先生说他近来功课不认真,你今日是没听见?”
“那打一下也就够了,他身体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八成是装的。”
眼见藤条要再次落下,谢锦玉急了,没头没脑冲进屋里,拦在他的身前,“求求大人饶过卿哥哥,他不是故意不认真的,只是近来入冬,他身体发了低热,Jing神不济。您也知道他要强,也是不想让您以为他虚弱,才一直隐瞒。”说着,她捧上罐子,“这是我娘做的秋梨膏,吃一些就好了……”
闻言,夫人一怔,连忙抬手去摸荣卿的额头,“是有些热!大人,让卿儿给您认个错,此时便算了吧。”
男人紧抿着唇,“看在你娘的份上,今天就算了,”他一脚踩断了钗子,“再让我看见你g这些丢人现眼的事,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谢锦玉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没注意到,从始自终一言不发的荣卿眼中依旧满是痛恨。
那晚回去后,他爹命她以后不许再去打扰荣卿读书。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荣大人给他爹作了警告的缘故。
过了几日便是除夕,宴上,有人拿这件事出来取笑,一个婆子便开玩笑说她长大了,该相人家了。她不解,便说:「我都已经有卿哥哥了,为何还要相人家?」
大家哈哈大笑,回到家后,她却被她爹巴掌扇倒在地,“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一心想着攀高枝儿,不想想你自己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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