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观着这轻薄的白暮被白鸽的泪所铺满,眼观着这泪的扑满摧煞了柔肠肺肝,眼观着太阳光变成了泼在白衫上的发臭烛油,眼观着这突如其来的寂寞等不到任何什么,只能朝朝独归夜夜孤候,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一股清醒的风从耳畔通过,只需要通过即可,然后让他从真相的残酷中脱身,能够走出这份悲痛之中。让风强势地通过,但不要这么快地带走我,他这么想着。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迈出了那双行动不便的腿,形同尸骸地向前迈进了。他觉得此刻的双腿有些细微的甜蜜的疼痛,因为他曾在青春年岁用这双腿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起走过那么多路。忍冬的刺光塌然垮下了可囊盖天下的晖影,晖影用那腥陋的色泽将他的Jing神力刮垢磨尽,令他此刻失去了抵抗的动机,失去了,于是一颗被血疮所损耗的心深深渴望着殉情。
失去了抵抗意识的芥川龙之介很快便被抓捕,或许是因为他被抓以来表现还较为乖巧,没有激起过大的私恨爆发,所以前面几天的牢狱生活还算平静无奇。再没有了以羞辱他为欢的歪徒邪卒,也没有了令人度日如年的条件过分恶劣的特殊单人牢房,虽然只不过是相较以前的条件好上一些,但也足以让被折磨得骨销血蚀的芥川龙之介感激不已了。
到了该对他下最终判决的日子时,他被押着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监狱。
直到这一刻,他都还在以为自己要被押去执行死刑,或者是更加残忍无情的酷刑,但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他已经对平反不具有任何期待了,也不再觉得委屈,觉得不甘心,他所有的深约婉重的感情都随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起行当灭绝,以死讯的方式结束自己所有的活跃了。此刻,他甚至觉得死刑使爱情变得无比壮丽,使性命与不为人知的光荣一起延续了下去,要么就在死后让灵魂万寿无疆,要么就活下去却让心灵早夭襁褓,要么就虽死犹生,要么就生不如死。
他被带到了白鸟的私人办公室。
白鸟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窗外的人群冬景,在即将转身过来时把噙着的烟果断地掐灭了。把冒烟的火点拧死完毕之后,他随手把烟准确地弹入了脚边的垃圾桶,扬起脖颈对天哈出一口韵音绵永且形状明晰的热气。等他转过身来看向这边时,芥川龙之介能明显感到烟味已经淡了许多,至少不是那种闻上一闻就觉得自己的肺正在被蹂踏糟践的程度了。
白鸟用小人得志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仅仅只是枪刑,或者注射ye体,会不会太过温柔了一些?”
芥川龙之介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他早就做好了无缘接受干脆的死刑只能承担凄惨的凌迟的准备,所以此刻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惊讶与恐惧,甚至可以说平静得过于诡异。他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面前这个人就是目前日本的领导者,这是多么令人感到不甘,感到愤怒,感到无奈,他和同伴们一直努力到死亡的前一秒,这才刚刚解决了一个困难,就必须得面对下一届领导者也是个人渣的事实。扩张派或许已经被夺走了所有权力,或许已经扫除干净,但是决定国家走向的下一代也同样是祸国殃民的恶徒,这种人必将让国家在未来又陷入另外一种动乱之中,可即使他知道这些,他能预料到这些,甚至于他现在就在会酿成这般恶果的人面前站着,却再也不能做什么,不能再为国家奉献了。这是现在唯一让他感到悲伤难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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