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秀英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夏郁青面前,托着她的手臂,细细打量,一时间眼含泪花,感叹道:“像。真像。”
寒暄片刻,齐秀英领他们到家里去坐。
她家在没有电梯的老居民楼,推开贴了无数小广告的黑色铁门进去,便是一段逼仄的楼梯,墙皮剥落,越靠近地面越是剥蚀得厉害,空气里沤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夏郁青问:“阿姨,您是租的房子,还是自己的房子?”
齐秀英说:“我老公的房子。前几年说要拆迁,结果传着传着没影了。现在政府没钱,怕是拆不起了。”
到了四楼,齐秀英敲了敲门。
里头传出一道女孩的声音,“来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靠近,门打开,探出个扎双辫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
“这我女儿,小淇。小淇,这是青青姐姐。”
女孩害羞一笑,露出豁口的门牙,“青青姐姐。”
夏郁青便趁机递上一早备好的礼物,说是给小淇买的一点学习用品。
进屋以后,齐秀英关掉电风扇,打开空调和电视,倒上两杯凉茶,让小淇把餐桌上的课本收起来,等会儿再做作业。
小淇很乖,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也不打岔。
齐秀英回屋,拿出一本相簿,从那里面翻出几张稍稍泛黄的彩色照片,递给夏郁青。
“这是在鞋厂门口拍的,我们四个都是住一个屋的。你妈妈是我们里面年纪最大的,那时候是三十……三十一吧,我那时候才二十二。今年我也三十一,跟余姐进厂那会儿一个年纪了。”齐秀英感叹,“余姐又漂亮,脾气又好,对我们又照顾。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夏郁青默默看着照片,想拿手指碰一碰,又怕没塑封的照片,沾了汗会弄花。
“余姐那时候跟我们提到最多的就是你,说家里有个闺女,又听话,成绩又好,闺女就是她天天加夜班的念想。”
“那她……为什么不联系家里。”夏郁青没忍住问道。
“余姐说,她很想给家里打电话,又怕一听到你的声音,就忍不住要跑回去。家里穷,要待那山沟里,一辈子也就望到头了。”
“……您知道我妈妈走的时候,为什么没跟家里打招呼吗?”如果只是为了打工,余玉兰不至于不告而别。
齐秀英这时候看了看坐在夏郁青身旁的陆西陵一眼,像是有点难以启齿。
夏郁青说:“没关系齐阿姨,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齐秀英这才说,“你是不是有个伯伯,还是叔叔?”
“伯伯。”
“你爸走了,你妈妈年轻守寡,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齐秀英不想将话挑得更明白了。
夏郁青只觉脑中热血翻涌。
她想起来了,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大伯就常常去她家里晃悠,嘘寒问暖,好几次,她都撞见母亲恼羞成怒地赶大伯走。
那时候她还小,根本不懂。
现在回想,余玉兰一定是受了什么说不出的委屈吧。
村里人没少戏弄她,说她妈妈一定是跟野男人跑了。
那些人就想看她哭,看她恼羞成怒,她偏不,一次没让他们如愿过。
她一直相信,妈妈没有抛弃她。
这份笃定的信任,终于跨越数年以后得到回应。
照片齐秀英送给了夏郁青,还有当时借的三百块钱,连本带息。
后者夏郁青不要,齐秀英让她一定收下,说余玉兰也从来都是有借有还的人,那时候她拿到的工资,大部分寄给家里,只给自己留下少部分吃饭穿衣的钱,她自己过得节省极了,可姐妹们要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她说借就借,从不犹豫。
“哦,余姐那时候下了班,还会看书写字,说自己只读到小学就辍学了,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余姐要是知道,自己女儿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地下有知,一定欣慰极了。”
这句话说得夏郁青又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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