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塔·克罗克兰
父亲,愿上帝保佑他,如果能看见他的女儿穿着鲸骨束腰喝下午茶,一定会激动得昏过去。
五岁之前我没有名字,恩客们一边叫我小崽子,一边接过我并不想免费给干净的皮靴。等我稍大点,会讨价还价了,打着领带的先生们就得骂骂咧咧的递给我钱,改口叫我小婊子。这话不错,当个婊子总比当童工好,当个童工总比当乞丐好。
“你可真是个丑娃娃,襁褓里你的眼睛浅的好像要瞎了,” 九尾猫夫人收养了我,留下我在院子里跑腿,甚至默许我擦皮鞋挣外快。虽然叫九尾猫夫人,可她并不是什么贵族,事实上她最像贵族的一点大概是那双红色的丝面拖鞋。九尾猫夫人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店铺,也可能是用店铺的名字命名了自己? 我搞不清楚。总之,“九尾猫的爪子”大约是东lun敦最火爆的一隅。她的手下有各式各样的女孩,天一黑就打扮的花枝招展靠在门边抽烟。不,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九尾猫的爪子”并不是个ji院,九尾猫夫人和她的女孩儿们也不是ji女,ji女费尽心思讨好顾客,累的不行染上一身脏病也只能挣两个先令,可是这儿的姑娘连裙子都不需要撩起来一晚就能拿到两镑,这只是最低限度,黑皮肤的努比亚公主,我们都叫她卡卡,一晚上可以拿四镑,想要预约她还得排队,而九尾猫夫人则以那丰满的身材和高傲的鞭子闻名,时常一晚上拿到了五镑。我哀求她希望有一天也可以加入,可是每次都被点着鼻子笑骂,“你要来啊,你连名字都没有怎么来?” “小心你的灰招子,已经有不少人叫你小瞎子了。” 新来的姑娘总是和我针锋相对,她花名叫奥利芙小姐,因为那双标准的日耳曼绿眼睛,长到腰部的金发像一条瀑布,奥利芙小姐漂亮的咄咄逼人,胸脯高耸,她最近正和卡卡争风吃醋,抢夺店里二把手的地位。虽然她经常欺负我,可我一点也不讨厌她,没有人能对着那副瓷娃娃一样Jing致的面孔生气。
有天晚上,一个带着高顶礼帽的男人给的小费格外阔绰,我抬起头致谢,没成想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死死的盯着眼睛,盘问起我的身世。我吓得要命,只会摇头,还是九尾猫夫人帮我解了围。
两天后,穿着燕尾服的老年管家要求接走我,我把三英镑三先令六便士留给夫人,一小段金色的绸带送给卡卡,奥利芙小姐气急败坏的淬了口唾沫,满脸羡慕。我趴在马车的座椅上,透过玻璃窗向后看去,九尾猫的招牌都快看不见了,夫人挥舞的手帕也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
马车磕磕绊绊的驶过lun敦市中心,停在克罗克兰庄园门口,路上我几次想打开窗帘看看外面都被拒绝了,管家严肃的要求我坐的规矩一点,双腿并拢,背挺直。所以当我腰酸背痛的下马车时,您可以想见我的惊讶,克罗克兰庄园浅棕色的砖头在夕阳下发出融化焦糖一样的光芒,它看上去比东lun敦任何一栋房子都要大上几十倍。数不清的窗户点缀着Jing巧的花束,折射出耀眼光芒。那天抓着我的老爷撑着手杖两腿分开站在门口,他比那天晚上看上去变亮了一些。管家示意我去谢过老爷,“这是克罗克兰老爷,他发现了你这个小老鼠。”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克罗克兰庄园的猎场看守,住在破烂木屋里的王子,瘦高刻薄,两撇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清醒的时候勉强算个绅士,其余我则自求多福。他要求我改正东lun敦调子,坐姿也要优雅,不可以说脏话,一旦犯错他的牛皮靴就会落在我身上。等到“洗干净身上的猫尿味儿”后,管家允许我进庄园里帮女仆打打杂。
内部铺满了奢华的土耳其地毯,在缝隙间勉强可以看出红褐色的木头,卡卡有一床差不多面料的毯子,她从来不舍得用,只是时不时的摸摸,可这儿的地毯铺天盖地,比卡卡的还要暖和,我用力蹦跳都只是发出短暂沉闷的震动。夫人的拖鞋多的数不胜数,蓝色的,白色的,浅粉色的,深紫色的,独独没有红色。她鼻子尖尖,灵敏惊人,不论我洗多少次澡,还是会嫌弃我身上东lun敦的味道。我张皇失措的按照父亲教导的那样行礼说话,希望这个优雅的女人会给予一些赞美,夫人冷冷的用扇子把我推到一边,“不论你的酒鬼父亲告诉你什么故事,你永远不会是个淑女。”
当父亲用偷猎的野鸭换到酒时,他会友善许多, 一杯接着一杯,唯一比喝酒更令他快乐的是埋怨,从我的名字开始,“罗赛塔,罗,赛,塔,他们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羞辱我,你的疱疹老娘是个该死的罗姆ji女,一个先令来一发,谁他妈知道她还能怀孕? ”他猛的捧住我的脸,酒气熏天“你是我的女儿啊,你看看我们的眼睛,灰色的眼睛,克罗克兰的眼睛。”每次说到这里父亲都会变得极度亢奋,抄起猎枪瞄准远处的庄园,“我他妈应该住在庄园里,那他妈得应该有一个房间属于我,老子应该娶个小姐,不是去Cao你那个罗姆婊子娘。”污言秽语,这是他清醒时严令禁止的,父亲可以一直端着猎枪骂骂咧咧半个多小时,讲述如果自己本该如何。我坐在柴火堆上,怔怔的凝视着父亲,他早就被酒Jing摧毁的不成样子,唯有瞄准时的专注看上去还有几分早年的风度,清冷的月光镀在父亲疯狂的脸上,灰色的眼珠近乎变成透明,我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可悲的让我难过。他一遍遍告诉我夫人有多滥情,老爷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每周六晚上都会跑去ji院,带着小男孩,,,不同的小男孩,,,这是真的,罗赛塔,我亲眼看见的”。
这不是真的,克罗克兰老爷是九尾猫夫人的老主顾,一次给五镑的阔绰恩客,比起小男孩他更喜欢被九尾猫夫人鞭打。我知道,可我从来不会反驳,因为可怜的父亲除了这些,什么都没剩下了,等累了他就会放下猎枪,晕乎乎的倒在草堆上鼾声如雷。那些豪言壮语我都可以背下来“光头佬,还有他那个鼻子长在头顶的泼妇老婆,一个都逃不掉” 可第二天父亲还是会腆着脸求他们多给点买酒钱。他要是喝的再多一点儿,就会搂着我哭泣,为自己的命运不公,他要是喝的再少一点,就会踹我,怪我妈没把我淹死害的现在出现给他丢了面子。
从女仆长的口里我早早得知自己的身世,克罗克兰老爷有个四处风流的弟弟早年在某个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小岛经营基督的生意,有天年轻的女仆送来一个小男孩,同来的信里面声称这个男孩是弟弟在马赛港口留下的种,出于基督教的慈善,时年刚刚成家的克罗克兰先生收留了这个男孩,不提供教育,也不许他出门,等长大留他下来当个猎场看守,大家都觉得他脑子有点不正常,明明是个私生子,却总是趾高气昂,甚至做梦要继承克罗克兰庄园。等罗德里克·克罗克兰出生,他彻底放纵了,整日酗酒嫖赌,老爷也无能为力。这不全然正确,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父亲相当讲究,近乎到了做作的程度。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贵族的骄傲使他们不允许一个灰眼睛流落ji院,可出于对更高贵血脉的保护,杂种也不能过得太好,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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