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城。
连绵多雨,又细又黏,教人一出门就觉得身子不爽利。
这一日,天空才放晴,季府就在此时悄然挂起了白幡,府里传出的呜咽的女眷哭声,仿佛将这大好晴日倒转回了重梅。
说到季家,就不得不提刚过世的季老太爷,他一手创建了“宝丰行”,自成立以来已三十余年,一向商誉优良,名号响彻一江南北。不过比商会名号更响亮的是老大爷雷厉风行的手段,商场上锱铢必较,树敌无数,如今人一走,偌大产业竟然落得个无人可托的局面,平白便宜了二房——倒也不是大房无人,只是一个女娃娃,谁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诚心的人少,看戏的人多,只是再怎么想咬下宝丰行这块rou,大伙也都约好等过了大爷的头七再说。毕竟按季大爷生前不饶人的性格,做的太过了就怕他死后会化成厉鬼找上门。
岩城一面靠山,三面靠江,江边码头货仓林立,各处货船若全数回笼排开,一眼望去堪比海师舰队。
城内、城外,季家的二十八间铺头,井然有序,热闹非凡,对季老太爷的离去好似不痛不痒。
实则是季太爷早做了安排,已交代好二十八名管事只认印章,不问旧主,眼下谁能拿来宝丰行的印章,谁就是宝丰行的新主子。
至于印章在哪,由他们找去。
城内,最有名的春风楼里。
“你说,我们拿着它就这样上门,会不会惊碎一地的眼睛。”说话的人高高梳着冠发,面若白玉无瑕,身姿修长挺拔,他手里仔细掂量着这城里众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祖父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如今我给了小姐,便是小姐的东西。他人要不要碎眼珠子,我可管不着。”回话的女子慢悠悠的品着茶,她头梳云髻,紫色曲裾,气质姣好,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燕云歌曲指敲在桌面,看着这方印章,再看面前的女子,惊讶修道之人果然洒脱,这么大一笔家财她竟能毫不放在眼里。
“小姐不必多心,我既然决定追随小姐,一切但凭小姐吩咐。钱帛虽然动人心,可我季幽不是这块料,倒不如赠与小姐,好过落入豺狼手里。”季幽微笑着回话,又说起她自小被祖父送出去学艺的往事——她的本性随遇而安,应付不来商场的尔虞我诈,可是她架不住祖父生前一封封的三百里加急,架不住母亲苦苦哀求要她保住商会,架不住她姓季,离家二十载终于被逼了回来。
可是杀人她在行,眼下的局面却不是杀几个人能解决的,要商会的人心悦诚服,要二十八个管事齐心协力,要季府上下唯她和母亲马首是瞻,她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而眼前这个女子,她说她有。
两人不打不相识,燕云歌武功在自己之下,才智非自己能比。她前不久自立门户,正积极的找人入伙,而她正烦祖父商会的事情,与她一说,她帮自己解决难题,条件是入燕楼三年,两人一拍即合。
“小姐想拿府里管事先开刀,是作何用意?”
“杀鸡儆猴。”
“不过这个管事平日做事滴水不漏,想抓他错处不容易。”
燕云歌挑起漂亮的眉眼,反问她,“你杀人前通常有告诉别人原因的习惯?”
季幽一怔。是了,她要的是管事死,至于管事为什么死,心里有鬼的人会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的。
“我除了不能杀人,什么都能帮你做。杀管事的事情,你要自己动手了。我们动作要快点,在你爷爷头七前把事情结束。”
七天之内要掌权,绝非易事,燕云歌回想前世母亲的一些雷霆手段,觉得可以借鉴一二。
两人上午说好杀管事,下午季幽就提着管事的人头来了,行动狠准快。
燕云歌挥挥手让她把人头送去季二爷那,送她这来做什么。
末了说了句,“找个木头盒子装一装,你这样拿布包着,这一路走来还是怪吓人的。”没见春风楼的小二腿都在抖么,啧,那一地的血呀,渗人。
季幽笑了笑,“好,我速去速回,趁血还热着。”
燕云歌噎了下,看不出温柔婉约的季姑娘这么心狠手辣,不过也好,她答应了无尘不开杀戒,不造因她而死的杀孽。但这个管事是季幽杀的,也是卷入了季府的事情而死,与她可没关系。
钻到了空子的燕云歌心情格外高兴。
季家大宅里。
季瑞成招了招手,立即有丫鬟上来给他捏肩。
“二十八行的管事,来了几个?”
管事一旁回道:“来了六个。”
季瑞成啐了一声,那些个老东西竟还敢拿乔,等自己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他们,不过总还有几个说的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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