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亮,宝莺苏醒时,只觉得浑身一点劲儿也使不上,像是被碾过般酸软无力。也正好此时,有人推门进来。
莺莺主子,时间到了,怎么耽搁这么久······听这声音,来人是白婶。她敲门已经敲了有好一会儿,等不到回答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白婶这一进来,看到屋内床榻上的景象,手里端着的水盆咣当一声,都跌到了地上,水波四溅,热气弥漫。
啊啊啊啊啊啊!死······死人啦!!!!白婶这一声尖叫,让宝莺彻底清醒过来。她捂着额头,看着惊慌失措倒在水中的白婶,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床榻上的另一人。
是他昨天的那位客,从西域来的阔绰男人忽鄯弥。他面色青黑,双目瞪大,原本美丽又清透的蓝眼睛,凝结了灰霾,看着惊悚吓人。全身赤裸为着一物,而他结实的胸膛上,那原本鲜活跳动的地方,露出一小截尖刺。定睛一看,正好就是宝莺先前准备的凶器!
她颤抖的手,伸过去探了他鼻息。早就死了多时,尸身硬僵。宝莺全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明明昨日······
昨日后来,依稀记得那男人也出现了,自己无力承欢,最后是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地睡在他怀中······而现在看着屋子的装饰,并不是三人同乐的那间,而是原本宝莺被纹刺的那间!
她连忙翻身下榻,找过一件衣裳遮蔽赤裸胴体,捂住了那白婶的嘴:
莫要再叫了!人死都死了!你叫能让他活过来?宝莺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自然也没有白婶慌张,相反,更是看着有几分女子不该有的凶煞。
白婶更是怕得不行,双目绝眶欲出,拼命意欲挣脱宝莺的手,估计,是意外宝莺就是这罪魁祸首。
你安静下来就放开你!听到了吗!她呵斥一声。白婶眼泪直流,只得点了点头。
你······是你干的?白婶抖抖索索,指着床榻上的人问宝莺。
她不回答,带着深意看了白婶一眼,转头注视着床上的忽鄯弥沉思,一边慢慢地系上了衣袍的带子,藏起布满欢爱痕迹的玲珑曲线。
人当然不是宝莺杀的。忽鄯弥与她无仇无怨,不过是个情爱之事上合拍的恩客。如此,那就肯定是那个人下的手。
就连凶器,都是她先前准备好的。不过她昨夜定力不够,早在动手之前就疲昏了过去。现在看来,忽鄯弥胸膛上的那根发簪,不但是警告,更是那人愤恨的证明。
他很生气。极怒之下杀了人。
想通这一切的宝莺,柔媚的脸蛋上,竟然多了一丝笑容,转瞬又将这欣喜敛到了心中,摆着一副凝重冷漠的脸,回头对白婶说:
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人都摆在这儿,你这破锣嗓门再继续喊闹,把坊里的所有人,甚至是艳娘叫来,那就可是好一出戏······
白婶看着这女孩,恍然发觉,她早已不是曾经入坊时唯唯诺诺的怜惜模样。现在的宝莺,不光是作为琳琅坊的头牌,甚至放眼辽县······不,怕是天下,都再难找出这样艳丽之色。
无畏无惧,勾魂蛊心。
咱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自己想想,我若出了什么事,你能逃得了关系?
白婶听到这话,摇着头往后挪着屁股,仿佛宝莺就是个吃人的妖怪一般。她瞧见这懦弱的样子,觉得滑稽,便是讥笑出声,继续吩咐道:
听好了。你现在,就去同艳娘还有那大堂管事说,昨日的客人疲累,还要再留一日,故此今天这屋子,就不准许他人再进来。
等夜深了,你再避开耳目,悄悄地来,同我一起把这尸处理掉。她说着,来到小桌前,从忽鄯弥带来的那些宝贝中跳了几样玛瑙珍珠,丢给了白婶。
听见我话了,就去照做!
白婶手里沉甸甸的,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重的玛瑙坠子,忽然好像也没这么担惊受怕了。
她原来也是个春姐,因为怀了身子,被别的春楼赶出来,颠沛流离到了辽县,最后在这琳琅坊呆到了人老珠黄之时。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比起处理死人,还是饿着肚子流浪更令她感到绝望。
知······知道了。白婶擦擦鼻涕和眼泪,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水盆慌忙离开。
现在这个地方,又剩下了宝莺一个人。她重新走回床边,仔细检查起忽鄯弥的尸首,卸掉了他的耳坠,首饰一类的值钱物什,然后阖上他的眼。计划是打算晚些时候,趁院中家丁换班时,再跟白婶把这尸首往城外树林里运。
就当她扯过榻上的软被,将尸首包裹起来时,闻到空气中细微的一股子怪味。像放坏了的梅子茶,带着青臭的酸涩。她抓着毯子放到鼻子下仔细辨识了好一会儿,隐约觉得这味似曾相识,似乎是在哪里也闻到过似的。
且不谈昨日那一番放纵云雨,再是铁打的人,都没劲儿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疲惫,可要是刺杀忽鄯弥,他必然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这怪味,想来是什么迷魂药一类的东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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