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悦强硬了大半辈子,摔断一截骨头也没吱声,倒是旁边更年期癔症的老闺蜜瞬间嚎亮五个声控灯,仿佛断腿的是她一样。
把人送进救护车,邱晚云的手机就没停下来过,给婷婷打,给老曲打,给清樾打——“惊!老丁爬楼梯摔折了腿”滚动播放,津州土话里夹着几句滨水普通话,丁悦固定在担架上,双手盖着肚子,引擎在身下咆哮,轰隆隆,救护车的红蓝灯燃起一角车窗。
“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rou,我不给清樾打,我给方晖打啊?”
丁悦父母早逝,弟妹又在其他城市发展,这话说得泼辣活泼,情理俱占,一刀捅进空巢老人的心窝。
“要不是老曲跑外省谈生意,我闲着没事来找你,不对,要不是我失眠跟你去散步,你看这怎么办吧。”
“打120,和现在一样。”
而且自己躺急救车也不会这么吵。
“呸,真是活该我们清樾不理你。”邱晚云骂她。
姜还是老的辣,两个妈的互动和女儿们完全是两个赛级,之前丁悦疼得不想说话,这会儿左脚踝完全麻木,Jing神疲累,就闭上眼睛。
疼到意识模糊大概就是这样,她隐约听见晚云嚷嚷着滨大附医不是治心脏的吗,骨折行不行啊。然后被推进骨科急诊,值班大夫是个小年轻,立刻把她输进程序,眉头都没皱先给开了一盒止疼药。
等片子的时候,她见到了女儿。
上次见面还是春末,一晃小半年,日子都奔中秋去了,母女血亲才见上一面,当然丁悦这么想并不是期待中秋团圆,她很清楚,再多的相聚也不过是给彼此增添伤口。
失败的母亲有很多种,她是,邱晚云是,文志慧也是。她们引领女儿走向不同的岔路,道上埋着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又会吞下什么苦果。
丁悦一直是虎妈派的践行者,她要教养一个好孩子来补全塌陷的前半生,这是一项工作,一场较量,一个终身成就——为人父母的价值,就是看“创造”的成年人有多优秀。
但,“你想要的,是她的成绩和奖杯,是她的毕业典礼和婚礼吗?还是想要已经逝去的,甚至无法打捞的信任、亲密和快乐。”
女儿气喘吁吁跑过来,白炽灯被切成剪影,笼着她乱糟糟的头发。
她的孩子,从出生就被划定了目的地,善良谦逊、独立坚强,她是个十六七岁给自己出柜,刚成年就远渡重洋的孩子,她总能把自己照顾好,从学生时代顺利走向社会,是个可以杀出重围,有本事获得自由和话语权的女孩。
丁悦奋斗了大半生才拼来的正路,她想让女儿从一开始就拥有。
哽咽从四面八方浸入,“大夫,我妈妈她年纪大了,正骨疼……还是打麻药吧。”
丁悦想起女儿曾经骨裂过,不严重,就是要绑夹板,小孩子抱着她的腿哭,那时候自己怎么说的——哭什么哭,现在知道疼当时干什么去了,再哭就自己去门口,哭完再回来。
她很少去想这些,此时推去麻醉,放空双眼,仿佛看到肩膀不停耸动的小身影拐去门外消失,走回来一个成年人,捏着厚厚的单据,一双眼睛赤红,布满干涸的血丝。
这个身影不断加深,“成功女性”的光环淡去后,底下这副成年人的躯壳满是裂痕。
正如心理医生所说的,身为母亲,她指定了目的地,却没有给这趟旅程提供给养。
麻醉减去正骨的疼痛,也略过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等她昏昏沉沉睡醒时,这个糟糕的夜晚已经接近尾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这里是走廊尽头,一眼能望到绿化外是滨水东山高架,大卡车打着大灯下坡,像滑下坡道的火柴盒。
“你邱姨呢?”她转脸问坐在黑暗中的女儿。
“刚走。”
“什么时候能出院?”
“要等天亮医生看了才知道。”
“你回去吧,忙工作,忙自己的事。”
这间病房只有她们,方清樾搓搓脸,一言不发地冲了包速食燕麦。她埋在热气里,借着这点温暖融化乍起的冷意。有时候她觉得母亲摆冷脸的行为很幼稚,但透过这一面冰墙,她又能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
无话可说,她想。
“我没老没傻,不像你爸办个年审都非要缠着你。你忙,看我不舒服,你就回去。”冰墙开始扎刺了,“别人嘴里的孝顺不值钱,我也不图这个。”
“那你图什么。”
天亮前整个屋子都在Yin郁的蓝色调中,半明半暗,方清樾凝着眸子,居高临下看着母亲。
图你别傻,别被人作贱。丁悦回望她,舌尖抵住前牙,到底没说出口,只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女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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