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姜翻个白眼。
郁温不由得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步西岸,他吃饭快, 吃完以后就坐那儿不动, 但是他身后的成排的格窗, 太阳最后一丝光不遗余力地往食堂照,半个食堂橙黄橙黄的。
步西岸的耳朵, 却是通红的。
他是真纯。
郁温没忍住弯了弯唇, 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她看上去反应不大, 情绪也够平稳,好像那些刚发生不久的厄运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一样。
杨姜偷偷摸摸地瞟郁温好几眼,在郁温注意不到的角度和向芹他们对视。
其实运动会报名并不是他们自作主张的,也不是贪图郁温那点成绩,是关渠私下找他们,建议给郁温报的。
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人心不知道要藏多少情绪。
情绪这个东西,不能压制,要发泄。
运动会跑三千,是目前来看最好的发泄方式了。
其实郁温没多想,她也没心思多想,在学校不仅要上课还要把落下的课补上来,回到家要打听周芊做了什么。
周芊笑着说:“没做什么,随便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郁温知道周芊说的是找工作,她不想让周芊找工作,她甚至可以每天少花一点钱,但她不希望周芊为生计发愁。
这种感情很复杂,很久以前郁温看过一部电影,电影中有个环节是主角父母去大城市探望儿子,为了省钱,他们坐的是绿皮火车,还是硬座。
当时看到这个环节,郁温难受得要命,她代入了一下郁学舟和周芊,觉得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父母这样。
可她又想到自己初中暑假跟向芹出去玩,他们坐的也是火车硬座,那个时候她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枯燥,甚至为旅途的未知感到欣喜和激动。
也许换作郁学舟和周芊,他们也同样不觉得苦。
可她就是见不得,她会替他们委屈。
现在的周芊,应该很委屈吧。
她该委屈的。
她从出生就没吃过苦,后来父母病逝,也有郁学舟为她挡风遮雨。
现在一瞬间什么都没了,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
郁温胸口闷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她垂着眼,好一会儿,说:“为什么不能找舅舅他们啊。”
就算舅舅离得远,找叔叔也可以吧。
周芊沉默几秒,淡淡开口,她唤:“郁温啊。”
郁温还是垂着眼,她也为自己说的话感到羞耻,抬不起头。
“亲戚之间,遇到困难接济是可以的,”周芊语重心长,“但我们不能完全依附他们,你看,以前我们家那么好,你小叔家条件不好,但他们从来不会麻烦我们对不对,你知道别人不麻烦我们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吗?是也不希望我们麻烦他们。”
“他们已经借给了我们钱,我们不能贪图更多。”
郁温听着,想起在旅馆里,周芊打得那几通电话,她抬头,眼睛里有泪,开口声音很冷,“是他们在躲着我们吧。”
她都听到了。
她听到周芊想让他们牵线找份工作,他们拒绝了,她还听到周芊口吻卑微地说:“真是麻烦你们了。”
明明都已经被拒绝了,还要在她面前维护亲戚的形象。
郁温觉得恶心。
为这一切都要权衡利弊的大人的世界,觉得恶心。
她一抹眼泪,僵硬地扔下一句:“我出去走走。”
周芊没有喊她。
成长过程中的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想明白的。
-
郁温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走到月亮高高挂起,冷风阵阵吹来,气温开始变低,她开始觉得冷,从骨子里往皮肤外渗得冷。
冷的不是天气。
是她的心。
她缓缓仰面,唯一能亮的月不知何时已经被云遮住,周围一片漆黑,空中渐渐落下雨线,雨滴点点落在郁温脸上,顺着她的眼角滑下。
她看了很久,企图从遥远的天看到月亮的光。
但是直到她脖子酸了,视线模糊,也没能看到一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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