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弹奏反复弹奏一首不变的曲子不眠不休，就像是身处克罗地亚废墟上等待最后的灭亡。

    毫无睡意，并不是因为钢琴声的打扰，许倾迹感觉全身漂浮，整个卧室就像是一个虚空的平行空间，他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和正在弹奏钢琴的人是一类人，音符在他的心脏上敲出来悲怆。

    孤独缠绕着凄凉在无限循环，结尾刚落下，序幕又拉开了。

    就在他以为钢琴会响彻长夜的时候，乐章在一次完美收尾后停止循环，许倾迹随之漂浮的灵魂刹那间回到床上的身体内。

    黑暗中一片死寂，就这样安静了一段时间，他听到隔壁画室重重的关门声，随后响起的脚步声慢慢逼近他的门口，最后停下来，他绷紧神经等到了几下幽幽的敲门声，

    昆霁语气生硬地命令道:“出来，和我看电影。”

    许倾迹硬着头皮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希望她能就此放过自己。

    昆霁肯定他没睡着，沉着声音加重语气:“出来。”

    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许倾迹不想理她这个神经病，他合上眼睛静默。

    “出来……”昆霁皱眉停顿几秒，然后Yin沉地说:“你答应赎罪的。”

    许倾迹听完眼睑猛得抖了几下，他睁开眼牙齿咬紧最后坐起来，把身边的手机放口袋里，下床穿鞋。

    看他面无表情地开门，昆霁转身往楼梯走，声音不耐烦地警告他:“以后我让你做什么就赶紧，我不想重复。”

    一起坐到沙发上，两个人不远不近是昆霁最不甘心的距离，她冷着脸按动遥控器把平时反复看的电影找出来，永远都是那么几部，《一代宗师》，《喜剧之王》，《大话西游》，《妖猫传》，《剪刀手爱德华》……能让她借此在深夜哭一场。

    和昆霁一起看电影这回事是可以忍受的，毕竟优秀电影作品的魅力是巨大的，许倾迹静默在一旁沉浸在剧情里。

    电影一遍一遍循环放映，昆霁在许倾迹身边用力忍住眼泪，像是逼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泄露出什么，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泄露什么。

    《妖猫传》里末尾白龙说“我已经不在那个身体里很久了。”空海说：“杨玉环不在那个身体里也很久了。”

    看到这里昆霁用力睁了睁眼，让自己的泪水倒流回心脏。

    不知不觉已经到凌晨三点多，《一代宗师》再次播放的时候昆霁竟然产生出些许困意，她望着宫二在冰天雪地为她父亲送殡的长镜头，泛红的眼睛不自觉合拢，纤长的睫毛缓缓降下，大脑一瞬间彻底进入空白休眠状态。

    身体不自觉往一旁倾斜，深夜不眠的许倾迹意识有些迟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昆霁的脑袋已经撞向了他的胳膊，他顺势靠过去撑住她。

    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庆幸她终于睡着了，而不是叫醒她隔开应有的距离。

    就这样，昆霁的头安稳地靠在许倾迹刻意降低的肩上，而他继续安静地看着电影，两个人一齐背靠着沙发，其实只要过凌晨两点还不睡觉的话许倾迹也会失眠。

    当电影再次播放片尾曲的时候，许倾迹低头垂眸看肩上的睡颜，却不想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在屏幕放射过来的荧荧光亮中晶莹闪烁。

    她在梦里哭，许倾迹认知到这一点以后心脏突然疼了一下，转瞬即逝犹如幻觉。

    他绷紧嘴角，看向屏幕一动不动，最后抬手拿着遥控器按了一下，四周瞬间恢复了黑暗。

    万籁俱寂的黑暗中，许倾迹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万物都与自己同在，意外的美好，他慢慢闭上眼睛，繁杂全部清零，如果这一刻是无穷无尽的，也好。

    “嗡嗡。”

    此刻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震动了一下，许倾迹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右手轻轻拿出手机，看消息。

    是姜月发来的两条微信消息:

    “哭哭，做噩梦吓醒了，亲爱的绝对还在睡觉嘿嘿，偷亲你一下，想你了。”

    “一想到今天我们要去看电影就特别开心^_^”

    许倾迹盯着消息内容，静默了一会，然后面色平淡地按灭屏幕，阖上了眼。

    昆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沙发，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应该是早上管家来给自己盖上的。

    她拥着胸前的被子，完全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也不知道许倾迹什么时候离开的。

    下意识看了看电视机上床的钟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她想起来今天是《大话西游》重映的第一天，她买好了第一场的电影票。

    这个时候管家放慢脚步过来查看，却发现昆霁已经醒了，懵懵懂懂的样子真像她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