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青松,树枝终于难堪重负,往下弯折。
扑簌簌的碎雪便跌入树下一方清凌凌的池塘之中,和水流融为一体,瞬间湮灭不见。
郑新明第六次看向站在院中的娇弱女孩。
她穿着胭脂红的羊毛大衣,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身上,眉目婉约,意态闲适,看不出半点儿被晾了许久的焦躁。
察觉到他投过去的目光,她转过脸来,客客气气对他笑了笑,十足矜贵优雅。
郑新明心如擂鼓。
单这通身的气度教养,便已将郑家这一辈中所有的大小姐们甩到几条街开外。
又等了约有半个小时,女孩子的脸色已经冻得发青。
祸不单行,天上亦飘起雪花。
见她将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他踌躇片刻,拿起廊下一把军绿色的大伞,走到她身旁,默默递给了她。
段瑶接过,一边道谢一边软语问道:“郑老还是不肯见我么?”
明明是嫡亲的外孙女,却如此生疏,不由得人不唏嘘。
郑新明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要不,我再进去问问?”
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高寿,俗话说,老小老小,这年纪越大,反而越加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非常难伺候。
段瑶并不为难他,笑道:“不必,我再等等。”
伞骨撑开,宽大的伞面把她严严实实遮在里头。
好不容易等到外公独自来这别院度假,又偷了个空子躲开纪川耳目,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不可轻易错过。
又过了十分钟,里面终于松了口,请她进去。
郑新明比段瑶还高兴,殷勤地接过她手中的伞,往她的方向斜撑着,陪着进了门。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提点:“爷爷还在气头上,说话可能会有点难听,你忍一忍。”他是郑家收养的孩子,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最是了解老人的脾气。
段瑶笑着应了。
须发花白的老人半躺在太师椅里,膝上卧了一只快成Jing的老猫,眼皮子耷拉着,喜怒莫测。
段瑶对着他鞠了一躬,笑道:“郑老您好。”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规矩。”
段瑶并不害怕,试探着叫了声:“姥爷?”
拿起一旁放着的拐杖,狠狠敲了敲地,他吹胡子瞪眼:“谁是你姥爷?我可没有姓段的外孙女!”
黄白条纹的老猫受惊,从他膝盖上跃了下来,十分没骨气地走到段瑶面前,绕着她的小腿撒起娇来。
老人越发生气:“混账玩意儿!白养你了!”
郑新明连忙走到他身边帮他顺背:“爷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妹妹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冻得够呛,您别再吓她了。”
老人瞪向同样叛变的孙子,骂道:“你知道什么!”
他戎马纵横大半生,声名显赫,拥趸无数,也算是没有白来人世间走这一遭。
可最令他心痛的,却是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女儿,竟然和仇人家的儿子私奔,又早早病逝。
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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