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师杭睡醒,男人早已离开了。
“昨夜真真吓死人了。”
柴媪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絮絮道:“我和小红就在外间睡着,哪知半夜突然窜进个黑影!娘嘞,可真是奇事啊,一屋子人没一个听见他动静的……”
“他到底怎么进来的,翻窗?”师杭蹙眉道。
“可不,院门都落锁了,估计还翻了墙。”柴媪也觉得难以理解:“大不了在外头喊一嗓子,何至于这般……”
闻言,师杭冷笑一声。
他那样的人,想来是偷鸡摸狗惯了,造反前也不知干的什么勾当。
“姑娘,往后要不给他留个门罢?”柴媪犹犹豫豫道:“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昨夜她虽被撵了出去,但还是难免听见些“响动”。男女欢好之事她不方便直说,可眼下,这位小娘子也没旁的出路了,再不学着柔顺讨喜些,恐怕早晚要吃苦头。
师杭明白柴媪的担忧,可她实在做不到对那男人笑脸相迎。
少女摇摇头,叹息道:“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男人走时未留下只字片语,师杭也不知他作何打算。当日晚些时候,她用过晚膳,见外头霞光正好,便唤上小红去园子里打秋千。
整个府内似乎只有师杭一人受限,柴媪她们倒是出入自由,这几日便使唤人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拾掇了一番。
师杭望着不远处的荷塘,同小红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你不是本地人氏?”师杭问道:“今年十几了?”
小红站在她身后,替她轻推了推秋千,小声道:“回姑娘,奴婢老家是嘉兴的,今年十六。”
“嘉兴……”师杭想了想,不解道:“江南鱼米之乡,又是元军守地,怎么流落到这里来了呢?”
闻言,小红摇了摇头道:“城虽未破,然自去岁正月里,两军接连交战,其内已败落不堪了。奴婢原想与弟弟往杭州去,可那边竟更糟。”
师杭记得爹爹曾同自己提起过那边的形势——一路靠贩盐发家的叛军与杨完者元帅所率领的苗军争斗不断。嘉兴北连平江,南接杭州,为藩镇咽喉,幸好杨元帅骁勇善战,牢牢为元廷守住了东南之地。
“平日瞧你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在这儿过得不大如意?”
师杭听见她说自己还有个弟弟,难免怅然道:“我也有个幼弟,只恐将来与他再无见面之日了……你若不愿待在这儿,便早早拿些银两走罢。”
一听这话,小红猛地跪了下来,不停磕头,惊恐道:“姑娘,奴婢绝无此心!求您千万莫撵奴婢出去!眼下处处都在打仗,没依没靠的,又能走去哪里呢……”
师杭坐在秋千架上,瞧她跪在地上哭,无奈道:“并非是想撵你出去,只是跟着我一起朝不保夕,何苦呢?或者你在府中找些旁的活计,总好过待在我身边。”
小红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眼中含泪,怔怔地望着她。师杭见状只得叹了口气,扶她起身。
这丫头根本不了解她的身份,也没有打算过以后,只求能在如今的“元帅府”寻份依靠。
师杭想,也许是自己太过独断了,各人各命,她愿意如何便如何罢。
论起来,各地林林总总已有不下五六股反叛军,近处便有那齐元兴、张士诚、徐寿辉等……他们与元军打,与自卫军打,甚至互相之间也要打。
说不准,这“兴安府”明日便要再次改名换姓了?
正这样想着,师杭突然听见院外一阵说话声。她懒得起身,便吩咐小红出去瞧瞧。
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小红才小跑着回来。
她回来时手里居然还端着个小碗,喜滋滋捧到她面前,献宝似的道:“姑娘,你瞧。”
师杭低头一看,居然是一碗新鲜冰酪,当即讶然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几日,她吃的大多都是些青菜豆腐、白粥窝头,偶尔沾点荤腥,一看就是从大锅饭里盛的,难吃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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