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本朝由宗王出镇封地军防的明律,燕家虽是异姓王也要依循惯例。
燕聪原任宣府总兵、辽东都指挥使,封王后举家落户广宁,亲卫军并入卫所,剩余的辽东、辽西二列兵马仍归都司统辖。然而永徽九年废大宁都司,从此山海关以北,以永平为界,尽为燕氏辖境。
大周一两代帝王,论起不靠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永安帝是大喜大悲的性子,喜来就要普天同庆,不然也搞不出位异姓王还放任由之;永徽帝呢,正好相反,信奉佛法一切随缘,留给孤儿寡母和两代朝臣们一个碰不得的钉子。
燕回要走谁也留不住,好在他当天收到信便入宫求见,向徐太后禀明去意,又再三保证,等梁王身体无虞定会重返金陵。徐太后眼下正为夺权做打算,只待英公主归朝后要就肃凉二州的辖治权与郭固拼得你死我活,一时放不开手去管北边的事。
只是梁王病重不是小打小闹,她眯着眼睛打量杵在面前的青年,问哀家没记错的话,梁王尚未请封世子?
燕回面色不改,正是。
为何?
父王爱兵如子,不会随意把将士们的身家交给不合适的人。
徐太后笑了,哀家看你就合适。
她叫薄德开去库房把年前上贡的人参灵芝拿来,又细细问了女眷子嗣,赏赐了一马车的东西让他带回去。
燕回推诿道,某此番恐要日夜兼程,娘娘的心意
尽管走你的,哀家派人押送过去。也没什么好东西,总不能把人拘在南边这么久,回家探亲还要空着手,那成什么了。
燕回见她坚持便不再婉拒,刚要告退,余光瞟见她欲言又止,于是问,娘娘还有何事,不妨直言。
徐太后未语先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嚼舌头的话根。哀家听说你近日总往苏州跑,是喜欢上哪家小姐?去年敬家老夫人要给你做媒,我说金陵的贵女梁王不一定看得上,有顺眼的我做主抬个妾室。谁知兜兜转转快一年了,物是人非,你和敬家没了来往,这事也就耽搁了。
燕回抿抿唇,神色坚定道,确有心仪的女子。
徐太后挑眉微讶,哦?哪家姑娘有这个福分,你尽管说来,可要哀家做主?
他摇摇头,未到时候,若燕某有所求,定不吝口舌,望那时还请娘娘帮扶一把。他的坦诚出乎徐太后意料,等人走了许久,薄德开提醒她到点要去乾清宫过问小皇帝功课,一路上她还在想,
你说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了梁三的眼?
薄德开道,哟,那咱可真想象不出来,就说三公子,名声是差了点,可这玩意儿众口铄金,未见全貌,谁又知道真假呢?要论长相,更是没得说。奴才还奇了呢,一个三公子,一个禹世子,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偏偏都没成家的意思,这不是摆在桌上的两盘佳肴,让咱金陵没出阁的姑娘看着眼馋么。
徐太后叹气,峥儿哀家是插不了手,上回问他,王府里没个当家的主母,要不要赏他两个得力的宫人打点伺候。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说,长嫂如母,交给他大嫂就行。杨家那姑娘我还不知道?比他小两岁,连灵芝和蘑菇都分不清,先世子去后守着寡,本来是要一起扶灵回云南的,不知又弄哪出,留在禹王府里名不正言不顺。
被认定五谷不分的杨裳眼下在和小叔子冷战,无外乎听说燕回要去北地没人充当信使,就要亲自去苏州找谢溶溶玩,她被肖盈秦氏排挤出圈子,整日闷在房里一写就是大几页的信。
好说歹说,磨破嘴皮子都快给人跪下了,刘峥还是一副八风不动老僧入定的做派,轻飘飘一个不字就给她扼杀在家中。
杨裳这几个月算是看透了他,开始对上那张结冰的脸总是战战兢兢,后来几番交手,摸清他只是生来各方面就高人一等,并非端着架子有意怠慢。对待这种人,杨裳拿出了儿时在长辈面前撒泼打滚的劲,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冲刘峥吼,
你不让我出门,我今日也不让你出!
刘峥从书中抬头看她一眼,两只眼珠是极致的浓黑色,不若谢溶溶是漾着蜜水的甜葡萄,而是一方冰冷的砚。他五官长得比女人还要秀美,鼻梁高挺,鼻尖有一个小小的翘角,斜眼看人时总是格外轻俏,眼底一颗圆圆的痣,点缀在nai白的面皮上,衬得人还有几丝冷艳。
杨裳在这张脸面前一直是自惭形秽的,她不敢与刘峥对视太久,哼了一声侧过头去,趴在手肘上数帘子上的玉珠。不知过了多久,她上下眼皮都打架了,突然屁股上一股不大不小的劲风袭来,她没坐稳,骨碌骨碌在砖面上打了几个滚,哎哟哎哟地叫。
等回过神来,就见刘峥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外,面无表情正盯着她四仰八叉的姿势打量。她才反应过来这人从窗户跳出来不算,还从后面踹了她一脚。
杨裳怒从心起,深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要撸起袖子和他说道说道长幼尊卑男女有别,被刘峥一指头按在脑门上,她便一步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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