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一处府邸之内,此时人声喧闹,满地碎红,房前屋下尽是齐齐整整的大红灯笼,其上烫金“囍”字在红烛映衬下,和着鼓乐韵律,正谓是热情洋溢。
一身红色喜服的新郎官正在礼官yin颂下,与对面红绸盖头遮面的新娘行交拜之礼。礼罢回身,面对众人高涨的叫好祝贺,新郎有点羞赧地笑了一笑,眼神扫过众宾客,落到一处角落,却就此滞了一滞。
按着礼俗,新娘回了喜房之中,新郎官出来敬酒见客。好一会儿,厅中众人已失了最初规整,四处走动、互相劝饮,新郎方才寻了空档,向一处人少的角落过去,对坐在桌前,身旁位置空无一人,正就一壶酒自酌自饮的男子不悦道:“你来作甚?我又没给你发帖子。”
男子没有丝毫愧色,肃然端坐,眼皮都没动一分,目光仍是看向厅中四散开来的众人,说道:“李小郎官新婚这样的喜事,我怎能不来恭贺一下。”
李凌川心头老大不快:“你觉得她会来,然后让你逮住?”
江棠镜扫他一眼,并不接话,这张桌子除他之外已没有入座之宾,好似都在下意识回避这里。
李凌川耐着性子:“她不会来的。这里是京城。”
华文仪怕是此生不会再踏上安和与京城这两个地方了。
“郑起英的余党是散了,但是这不表示她便可就此无事,”江棠镜满上自己的酒杯,看向并不自在的李凌川,“她的画像还在我手上。通缉下去,也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
“我没有隐瞒什么,”李凌川皱眉说着,他并不喜欢在此时还要被江棠镜施加敲打,“她没有给我传过信。这两年多来,都没有过。”
江棠镜收回视线:“李小郎官不算太……”
不算太聪明。不过今天毕竟是别人的大喜之日,江棠镜多少还是留了点面子,没说出口:“只怕有些信给你传了,你可能都没留意到。”
“……你已经魔怔了,”李凌川念道。他站在江棠镜这一侧,看不见他全脸,但也忍不住想,华文仪要是看见江棠镜这样,她会怎么想?
“魔怔?”江棠镜嗤笑一声,“不过是要将戏耍于我的,追讨回来罢了。”
欢宴未散。有相熟的宾客朝官见到江棠镜也在,亦过来互相见礼寒暄,但所有的热闹似乎还是避开了这一处,仅在厅堂的那一头红火。
江棠镜站了起来,握着一只酒瓶,独自走出室外,在门口一个侍从走得快,差点迎面撞上他,抬头一看,不禁一步后退,然后赶忙道歉。他也未说什么,向着庭院中廊亭过去,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目光所见的圆月,带着一层薄薄的重影。
清风明月,良辰美景。
江棠镜蹙眉看去。
王小花看月亮的时候是那样少见地出神,当初只略有讶异,不知她为何忽然出现心事莫测的模样,现在方知,虽自小一起长大,自己却并未了解过她。那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她的本来面目。安和都督府名声盖过都督本人的大幕僚华立仁,为夺嫡党争的败将暗中筹划起事多年,一朝事发,本是要满门惨死的命运,却不想在妻子难产死后的间隙里寻得了契机,保住了这个刁横小女。
倒也是虎父无犬子,这些年王小花在山庄,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江棠镜把玩手中酒瓶。只是到底惹到他头上了,八年的欺瞒蒙骗、危机潜藏,恐怕只有在偶尔的出神,在反抗和拒绝他的时候是真。
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她这会儿会在干什么?
忽又想到,她或许正在同一轮圆月之下,与赵晨晨浓情卿卿,江棠镜嚯地站了起来,胸膛起伏,酒瓶应声碎裂,酒水和着瓷器碎片掉落在地。他甩了甩手,一张冷面转向灯火人声所在之处,欲去再取一坛酒来。
进门之时,江棠镜目光扫过厅堂那边的耳室,顿时有所停顿。
那里是存放宾客贺礼之处。
他想起来在门口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个侍从,当时手上拿着一只礼匣。礼匣平平无奇,可那是李凌川这府上的侍从,为何会从主宾相见的厅堂之外取来礼匣?
或许给他礼匣的人,就没有进到这厅堂当中。
目光随即看向厅堂中另一个角落,有另一个李府装扮的侍从走近前来。
“到南门去吩咐一下,李府周围封锁起来,进出的人都给看紧了。”
侍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出了去。江棠镜步向那间耳室,进去看了看,寻到方才那只礼匣,打了开来。
“……”
这是一包rou干。
有谁会送新婚贺礼,就送一匣子rou干?!
江棠镜扯开绑住rou干的细绳,抓了一根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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