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沿渭水而上三日,便可达北川与天水府的交界处。没有联系福叔,我一路北上,快马加鞭骑行两日,方至陇右郡。
临城是陇右郡内最繁华的城镇,此时夕阳未落,天边染上艳丽的晚霞。城门口的桃花树已是凋零殆尽,骏马奔驰而过,只剩一地尘泥。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松下来。然那匾额上平西二字,犹如缠绕的线团一般,在我心头织上了一张网。
裴子衿的婚期在两日后。
城中的店家一如往日,天色未黑便点上了灯。
点几个小菜,叫一壶酒,仅供我一人独享。
我是不喝酒的。但在这里,又的确需要一壶酒来应景。
酒铺中的划拳声像是开锅的热水一样沸腾翻滚,食客与酒鬼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只除了角落里的我这一张小桌,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高大的黑马跑得飞快,到了酒铺前,骤然停了下来。循声望去,却是一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锦袍,腰间配了一块蓝田玉,上头的穗子已然褪了色。令人一时疑惑他究竟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个潦倒的过客。
伙计的吆喝声中,他已走至我面前。
可否拼个桌?那人道。
我看着面前眉间带着愁苦的人,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吃着自己的花生米,不再理会这人。少许盐调味,g辣椒增香,那花生入口又酥又脆。极好的下酒菜,可我偏偏喝不得酒。
说来有趣的是,仅闻着醇香的酒味,也会被这酒气熏得似醉非醉了。一壶酒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威力,但若是满半桌的酒呢?
倘若有人在此观察一会儿,定会觉得酒脯里来了两个怪人。一个光吃菜不喝酒,一个光喝酒不吃菜,吃菜的人满面通红似是醉了,喝酒的人却双眸发亮清醒得很。
我吃饭一向是很快的,然而入了这平西城,说不上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对面的人酒喝的很快,快到几乎能称得上灌了。然而摆满了半桌的酒,也足够他喝上好一会儿了。舍了小杯,他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灌入喉咙。
我从未见过有人以如此粗鲁豪爽的姿势喝酒能显出几分优雅自如来,宛若行云流水般自在。
酒壶很快就空了,店伙计上前道:公子可还要续酒?
他站了起来,欲喝完最后一口:不了,我该走了。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过,淌过他的颈脖。
摸了摸衣袋,他露出茫然的神色。
伙计笑了笑,道:一壶酒十文,总共一百二十文。
年轻的男子顿时大窘,面上一红,此刻倒有了几分喝醉的模样:我……出门一时太急……
那伙计顿时变了颜色:本店小本经营,做的都是街坊生意。公子若是不便,不妨唤人送来。若愿意放上其他财务抵押,届时一定奉还。
男子皱了皱眉头,这使他原本忧愁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苦闷。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他叹了一口气,终是在迟疑中解下了那块玉。
这桌我一起付了。我朝那伙计扔了一锭碎银,欲打中他的脑袋。机警的小二双手在空中一抓,接的很准。转头笑得贼兮兮,捧着银子走了。
何必帮我呢?男子问。
这儿还有一壶,你便帮我喝了吧。桌上的酒壶早已被收走了大半,只余他面前那壶空瓶,以及我这里未沾一口的酒。
男子道:喝了再多也不会醉,喝了亦有何用?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只是不愿醉罢了。
那你可曾醉了?
我摇头:我从不知醉什么滋味。
换上了小盏,男子自斟自酌,细品着烈酒:那可真是遗憾。我曾醉过一次,仿佛一朵漂浮的白云跌落火海中,肆意地燃烧。明明只是浅酌了一小杯,却昏睡了一日一夜。今日任凭喝再多再烈的酒,却怎么也醉不了。
如若此,我宁愿从未醉过。不识醉酒的滋味,也不必为清醒而自扰。
倘若你醉过一次呢?倘若让你触及一次令你万分欢愉却偏不属于的,忘不了那滋味,你会如何?他取过桌上干净的酒盏,斟了杯酒,推至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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