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衿为若兰的下葬忙了些日子。
女儿他已托人护送回家,父母其实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壮时。只不过因为家境贫寒,日子一向过得很不如意。只要日后他多寄薪酬回家,生活富足的父母想来不会薄待她。
尘土渐渐掩埋棺椁时,他想起了这个女人曾经在他最穷困落寞的时候,用自己的怀抱竭力给了他些许温存。
那温存不足以使他爬出烂泥,只是两个末路之人的相濡以沫。
如今回想起来,短暂的身体交合并非爱情,更像是一种依赖。
她的死亡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对他的成全。她是他人生路上的某种偏差,而她用主动去世的方式修正了错误,从此使他获得了新生。
半月之后他如约前去朝府拜谒,朝府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状态,屋里屋外人流如织,众位小厮婢女忙得飞起。
且来了不少内侍,来来往往地帮着上下打点。
“朝游露小姐在那里?”他心中惶惶,四处扯着人便问,直到看见了一顶皇家专用宫轿。
心就突然沉了下去。
“我在此。”
那顶宫轿的窗帘卷起一个角,露出朝游露少许面庞。
胥子衿急急走过去:“游露,不是说好了要等我上门提亲的吗?为何……为何你会进宫?”
事到如今,朝游露不再与他虚与委蛇:“正是。”
胥子衿喃喃:“你……你骗我?”
“你又何尝没有骗我?”
朝游露面色一沉。
“你一心所求便是攀居高位,不念旧情,不讲恩义。我嫁不出去事小,家风恶霸传言毁我整族前途事大。也只能先将你安抚住,以徐徐图之罢了。”
胥子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方才苦涩地开口:“游露,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朝游露叹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你与亡妻若兰是一对怨侣,后来经过一番细细思索,方才明白你们其实心有灵犀、鹣鲽情深,是世间最配不过的一对。”
胥子衿木木地道:“我并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倒是惯会伪装,朝游露就细细分析与他听。
“那日你亡妻上门来无理取闹的实在凑巧,刚好赶上你放榜高中。且我看她思维敏捷条理清晰,从闹到死一条龙进展顺畅,她离世时你又显得那样的冷静。恐怕……你在放榜前就有把握能高中,你那知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亡妻准备发挥自己的余热,来我府上大闹一场,尽可能地败坏我名声,你就能以此为由要挟我。”
“我父亲乃是本朝叁品史部尚书,虽两袖清风家产无多,但哪怕是新科状元前来求亲,也是要思忖一二的。若兰一头碰死在了我府上,死者为大,我浑身是嘴也难辞其咎,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好手段啊!”
见她心意果决,胥子衿神色渐渐仓皇起来,“游露,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也不是我成心算计你。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太爱你,太害怕失去你。你又何必与我置气,非要将自己送入那不见天日的深宫里去呢?”
“你我同窗多年,你知我生平不喜别人拿捏我。思来想去,只有嫁一位绝对凌驾于你地位之上的郎君才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郎君虽未必如意,然,若听闻妻妾与官员的谣言,我虽难独善其身,你却先有杀身之祸。你我相识一场是孽缘,你家破人亡,我也难觅佳缘只得进宫。愿你日后谨言慎行,你我各自安好,不复相见。”
“游露,我……”胥子衿还待要说下去,她抬手阻止,“如今我已是当今皇上的嫔妃,你我理当避嫌。今日一别,山高水长,前缘已断。你且退下吧。”
起轿之后,胥子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离去。
直到最终再无佳影。
朝游露入宫之后,胥子衿伤情许久方才振作,既然情场失意,职场便不可大意。他在面圣时应对自如,颇得皇帝圣心。且为人确有才干,又小心翼翼心思深沉,很快就青云直上当了礼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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