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晏成取笑着少年的胆怯。
“客、客人很好看!”少年慌忙解释。
看他紧张得似乎脑子都空了,晏成善解人意地提醒他步入正题:“会弹琵琶么?”
“……不会。”少年脸色白了。
“哦,那你会什么?”晏成表示很好说话。
“我只会琴。”少年搅着衣角,忐忑不安。
琴以悦己,筝以悦人。琴向来是文人sao客的消遣,而秦楼楚馆更偏好华丽靡艳的音调,愿听琴的人并不太多。
“奏来听听。”
晏成推开窗户,坐在了窗边。
窗外所对的位置果然和她想象中分毫不差。金河缓缓流过滁州城的正中央,两岸的细柳随秋风清减了不少。稍显萧瑟的琴声缓缓奏起,倒也悠远宁静。
……
一曲终了,晏成托腮侧目看向少年:“琴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了抿唇收回琴弦上的手指:“覃瑜。”
或许是晏成作为听客实在温和得过分,或许是熟悉的琴音以哀愁替代了畏惧,少年的紧张在静默的空气里渐渐消散。
有些松垮的发髻遮住帘外的日光,他的眉头被笼在了Yin影里,整个人也像屋檐外掠过砖瓦的秋风一样暗淡灰白,声音几不可闻。
“积毁方销骨,微瑕惧掩瑜。”
可晏成还是听见了,她漫不经心的动作一顿,透过珠帘审视着他,却见他苍白清瘦的手指让薄薄的一层茧印显得莫名突兀。
“你念过书?”
少年像是被从梦中唤醒了一般眨着眼:“……读过的。”
指间的痕迹骗不了人,那些怠惰的世家子五岁启蒙,也没几个有这样的笔茧。
晏成歪着头没说话。
人世间突如其来的苦厄太多,她惯于以一方子民为计,经年累月下,很难对偶遇的浮萍产生责任感。
可是……
她瞥了眼对方显然是努力过却依旧松散的发髻,也并不吝啬些许廉价的宽慰。
“我看这里有笔墨,来写副字看看。”晏成径直朝桌案走去,自顾自研起了墨。
虽是指使的话语,可正因声音极温和而并不予人冒犯感。覃瑜恍惚间以为面前是自己yin松问鹤的昔日旧友,正挽起袖子在墨架前要与自己谈道论理。
……
覃瑜润笔墨的姿态极其优美,站在案牍前,面色也逐渐平和了起来,挥袖间拂动的衣袂都盈满了文人雅客的从容。
“客人想看什么?”
晏成看着覃瑜的风姿和噙着微笑的唇角颇有些意外,听他出声才移开眼睛,定了定神道:“《远张景昱昌秀才啊弟诗卷》读过么?”
覃瑜的字和他此时的气度一样沉稳宁静,并无锋锐,晏成有些出神。或许就是这种毫无锋锐,他才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吧。
写到最后一句时,覃瑜的笔锋猛然顿住了。
乌黑的墨迹顺着宣纸洇开,他盯着指掌下规矩的字体,眼眶渐渐变得温热。
“白虹光乱眼,何敢议瑜瑕。”晏成从僵住的覃瑜手下扯出了那张纸,看着那个写到一半就糊掉的“瑕”字吹了吹。
少年攥笔的手有些发抖。晏成将纸张对着明亮洞开的窗户,任耀眼的光线将几行诗勾出界限分明的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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