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守在门外,侧耳听殿内隐约传出一阵放浪的大笑声,紧跟着,脚步声渐近。他稍稍侧身,面朝殿外站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一会儿,陆怜清步履匆匆地出来。她冷着一张脸,脚步虚浮着,径直朝车辇走去。
长庚沉默地等陆怜清的背影远去,方才转身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进了议事厅。
他见陆重霜端坐御座上,阖眸沉思,便连呼吸也放轻了,恨不得如猫儿般四肢并用地爬到她膝边。
“主人。”他低语。
陆重霜仍闭着眼,右手抬了抬。长庚识相地双膝跪地,捧住她递来的手,唇瓣贴在她微冷的指尖,一寸寸暖着。
“陆怜清……竟敢拿流言来威胁……呵。”陆重霜幽幽道。“她真是惹火我了。”
长庚扬起脸,眼神痴迷地望向陆重霜:“主人,要不要我去——”
“没让你说话。”陆重霜打断他,手一抽,甩开他讨好的吻。
长庚呼吸断了一瞬,随即弯下腰,在她脚边重重磕了个头。“请陛下恕罪。”
“这才乖。”陆重霜轻笑,目光自微睁的眼眸倾泻而出,浇在足边奴隶的脖颈,如雪水。“起来吧,万一把脸磕破相,我可是会心疼的。”
长庚低着头爬起,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下面颊,再抬头,又是笑颜。“陛下可要回寝宫?”
陆重霜思索片刻,道:“先回寝殿,然后把葶花叫……不,叫沉怀南过来侍寝。你也管好手下的人,这件事,暂时别知会葶花,她手下人杂。”
“喏。”长庚行礼。
满腹心事地漫步到寝殿,沉怀南已经候在外头,素衣简饰,依旧是缥绿色的长衫。他身后带一名还未长开的小侍,十叁四岁,轮廓有几分像骆子实。他耳朵听见圣人至,有些关不住眼睛,总想着偷偷瞟上一眼。
新帝年纪轻,宫里的男人只要不是把那物什全阉完了的,多少有那心思。
侍从们簇拥着陆重霜进殿,长庚随她去屏风后换衣裳,再出来,单着一件绯紫云凤纹罗裙。长庚大抵是怕她冷,命手下宦官赶紧将圣人换下的衣裳扔掉,去橱柜里取一件狐狸皮的大氅来。
陆重霜落座,接过秘色瓷的荷花盏,里头盛满温热的莲房饮,在唇边慢慢啜着。
她不说让沉怀南过来,他也只能毕恭毕敬站在那儿。
喝了几口,陆重霜放下茶盏,眉眼舒展开,冲长庚道:“还是你有心。”
莲房饮主治妇人血崩,取莲房炭两枚、阿胶叁钱、棉花子炭十四粒,熬煮而成。她天性思虑过重,加之频频Cao劳,常年气血亏虚。她十四岁头一回月事来了八天,吓得泠公子赶紧托人去太医署请医师过来把脉,给的常备药方里便有莲房饮。如今宫内除去长庚与葶花,没人知道她有这毛病。
正巧奉命取大氅的侍从归来,陆重霜瞧见,道:“新做的?瞧着不像去年那件。”
长庚答:“去年那件的衣角沾了泥点子,早扔了。”
“哦,”陆重霜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举起茶盏继续喝饮子。
上回不欢而散,沉怀南晓得她存心在耗他,静默地垂首而立,不动如山。身后的小侍略有些站不住,眼皮时上时下。
一盏莲房饮悠悠啜完,陆重霜舒了口气,方道:“站累了吧,过来坐。”
“有幸得圣人召见,沉某岂敢言累。”沉怀南浅笑着坐到她对面,带来的小侍也随他到了陆重霜跟前。
陆重霜扫过那小侍,同沉怀南道:“难得见你带人来。”
“毕竟是入宫侍寝,我若孤零零来,怕是要被其他公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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