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陆重霜听闻,细细咀嚼起长庚的措辞,继而短促地笑了声,“呵,敢在朱雀大道拦御驾,真是好大的委屈。”
“陛下——”长庚压低嗓音,颇为警惕地扫过车厢内“遇刺重伤”的沉怀南。
血已经止住了。他侧卧软塌,身披神锦衾,故意冲长庚露出一个柔弱的微笑。陆重霜顺着长庚偏移的眼神侧过脸,也瞧了他一眼。沉怀南极快地收回了方才故意恶心人的微笑,疲软地垂下眼帘,借此躲开陆重霜投向自己的视线。
“圣上?”沉怀南尾音稍抬,倒是一副懵懂无知的小可怜样。
陆重霜何等敏锐,余光撇去便晓得这家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什么无聊小心思,不由轻嗤:“你可真恶心。”
“圣上教训的是。”沉怀南脸色不改,乖巧地接下了她轻慢无礼的评价,
长庚神色微妙,刚想张嘴说话,正在这时,帘外忽而爆发一阵喧闹,马车朝后颠簸两下,似是被人逼退。争辩之上,更响的一声呼嚎传入车舆,仿若要将帘幕用力撕裂出一道口子。
“长庚,去,把戴弦叫来,”陆重霜将话题牵回。
她淡然地伸长手臂,微红的指尖一撩,拨开车帘,俯身探出车外,身子轻盈却有力,像一只漂亮的雌兽穿梭丛林寻觅着心仪的猎物。
帘幕揭开,清朗的天色下人影交迭,臣子被随行的家奴护在身后,骑马的军娘子拔出长枪。放眼望,约莫百余人围堵在祭祀的车队前。她们各个手持铁器,或惊慌、或镇定的视线穿过车队前簇拥着阻拦于家子嗣前进的卫队,眩晕的日光里,望见了那个猛虎般的人儿,几乎是同时,她们咽了口唾沫。
闹哄哄的争执伴随她的出现渐渐止息。
陆重霜没着急说话,单单负手遥望,安静的眼神逐个落在这于家百余人的面颊。
静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终于开口,平和地同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玄甲军娘子说:“既然敢拦御驾,想必是有冤屈。还不赶紧派人清一条路出来,也好让她们到朕跟前好好说说,自己是从哪里借的胆子,敢在这儿堵着。”
军娘子接令,同围在车队保护圣人安全的几名禁军眼神交汇,彼此示意,高抬长槊,骑着马将前方的仪仗驱散,呵斥着为圣人的御驾开出一条道。周围的婢子女官拖曳着裙摆朝后退去,仓皇地避开。
领头人也未曾想到圣人竟会如此轻易地允许她们上前,踌躇着迈出脚步,带领一群手持兵器的族人逼近。两方对峙,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拥挤的朱雀大道鸦雀无声,只听这百余人渐近的脚步与骏马偶尔的粗喘。
临近御驾,军娘子长槊轻点,将这百余人止住,不许再靠近半步。
“你们这些于家的子弟拥堵此处,有何冤屈?”陆重霜说着,一撩裙摆,横坐在御手座,居高临下地看向来人。
带头的于家娘子刚想开口,便瞧见女帝身侧形影不离的男侍领着当朝大理寺寺卿戴弦走近,其后紧跟两名黑甲军娘子,一人一手压着脱去绯红官袍的于雁璃走到陆重霜面前跪下。
戴弦行了个礼,“参见圣上。”
“这位是大理寺寺卿戴弦,想必你是见过的。皇城内官员犯案,凡罪至徒刑以上,皆归她管。”陆重霜望望于叁娘子,又侧脸望望戴弦,柔声道。“戴弦,拦御驾申诉,依律,如何?”
“依大楚律,车驾行幸在路,邀驾申诉,如有不实者各合杖八十。”戴弦答。
杖与笞不同。通常官员犯事,不过拿竹条抽打小腿,故而曰笞,要不了命。而八十刑杖,那可是会被活活杖毙的。
“都听见了,”陆重霜语调微扬。
于叁娘子脖颈僵直着,下巴抬得很高。“回圣上,听见了。今日小人前来,就是为状告夏鸢残害忠良!夏鸢不除,于家百余人不走!”
带人前来拦御驾是于家叁娘子情急之下的决策。
启程祭祀前,于雁璃安排潜入宫内将太上皇迎出来,治晋王的谋逆之罪的族人还没消息,于叁娘子留守府内,等得心急如焚,亦不知家主此计是胜是败。
正是这要命的关头,于雁璃身边的女婢急匆匆驾马回府,说家主被圣人以谋逆之罪扣押,请于叁娘子赶紧去救。
于叁娘子顿时慌了神,脑中唯有拖着陆重霜回宫的步伐这一个念头,便叫来待命的族人,冲去朱雀大道拦御驾。
她原以为眼前这岁数比自己还小上不少的女帝定会被百余人围堵朱雀大道的场面骇到,失了方寸。眼下看,新登基的帝王此时神态淡然,还容许她们上前“告状”,不知是愚蠢,还是过于自负,觉得她们这些人根本杀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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